傅为义的声音更轻了,“但你偏偏选了最复杂、最亲密、最会让我误会的那一种,你是在告诉我,这是你处理噪音的标准流程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克制,果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一个微不足道的破例,一次无法抑制的情绪化,此刻却为虞清慈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被傅为义的诡辩困在原地,越描越黑。
“还有,虞清慈,你的最后一句话完全是错的。”
“我哪里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傅为义托着下巴,唇角带着些微弧度,火光将他的脸分成明部与暗部,轮廓深刻,阴影摇曳,却因为光线的质感而并不锐利,显得柔和。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讥诮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暖光映照得透亮,几乎呈现出一种惑人的、浅绿色的光泽。
让虞清慈想到金绿色的猫眼石。
“你难道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吗?”
“第一次见你,我就给你送了花。”傅为义亲昵地呢喃,仿佛在追忆一段纯真的往事,“那时候,我才七岁呢。”
“是你一直不喜欢我,还把我的花扔到了地上。”
傅为义所说的一切,都确实发生过,虞清慈不否认。
但是发生的原因,方式,以及人物动机,虞清慈都有不同的看法。
十七年前,傅为义跟着父亲第一次到虞家做客。
那年虞清慈十岁,傅为义七岁。
虞清慈坐在母亲留下的花房里读书,卡萨布兰卡百合的香气充盈着整个空间。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被过滤成柔和的光晕,落在盛开得如同雪瀑的纯白花瓣上,空气温暖而湿润。
这是父母去世之后,虞清慈最喜欢的地方。坐在母亲最喜欢的花束中间,洁净,纯粹,宁静,适合独处,且在虞家最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
是十岁的虞清慈唯一的、也是最完整的庇护所。
然而在那天下午,被允许在虞家闲逛的傅为义闯了进来。
他随意地参观了花圃,不知道用什么标准挑选了一朵花,径直走过去,伸出手,“咔嚓”一声,清脆地折断了那根挺拔的花茎。
捏着那朵被他赏赐了自由的花,傅为义走到虞清慈面前,用后来的虞清慈所熟识的语气,将花给了虞清慈。
“这朵花挺好看的,送给你。”
“你就是虞清慈吗?”
“你和花一样白,真神奇。”
这是傅为义对虞清慈说出的前三句话。
虞清慈没有接过那朵花,他看着那截断裂的花茎,看着那上面渗出的,透明又粘稠的汁液,看到了生命被暴力截断时流出的鲜血,产生了一种近乎于想要呕吐的感觉。
花被折下之后,会失去生命力,失去原有的美丽,很快地死去,就算被妥善地保存也是一样。
虞清慈在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喜欢被折下的花,这种被宣判了死刑的美丽。
所以他拒绝了傅为义,说:“不用。”
七岁的傅为义估计是人生中第一次被拒绝,那张好看又傲慢的脸上瞬间写满了不能置信。
他把那朵无辜的百合花,连同被冒犯的自尊,一起扔到虞清慈身上,说,“都摘下来了,你收着不行吗?”
浅绿色的花汁弄脏了虞清慈的衬衣,几乎是瞬间,虞清慈就把那朵百合花拂到了地上。
傅为义那时候的脾气比现在更差,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花,冷笑一声,说“不想要就算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就是傅为义所说的,虞清慈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并不愉快。
离喜欢很遥远,和两小无猜也没有关系,大概是结了梁子。
成为了后来互相讨厌,无数次交锋的序章。
可能也能算是一种命中注定。
虞清慈结束了回忆,看着傅为义的眼睛,说:“争论过去没有意义。”
“好吧。”傅为义点点头,从善如流,“专注当下确实更有意义,我听你的。”
“不过,既然要专注当下,鉴于我们可能还要被这场暴雪困在这里很久,我们能不能抛下过去的恩怨,和平共处?”
虞清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这取决于你。”
傅为义再次伸出手,说:“我很愿意和你化敌为友。要和我握手吗?达成协议?”
虞清慈垂眸。
握手言和,几乎是孩子气的行为,由傅为义做出,倒像是一种真的协议。
若是十岁以下的傅为义对虞清慈这样伸出手,虞清慈可能真的会愿意。
“这是我第二次伸手了。”傅为义说,“虞清慈,你可别总是拒绝我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