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主卧的床上,手背上插着吊针,正在输液,虞清慈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没有在处理工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见他睁开眼,低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傅为义说:“好一点了。”
虞清慈就又抱着他去洗漱,给他换上衣服,问他:“要不要试着自己走走。”
傅为义抬头看了虞清慈一眼,自己慢慢地挪到床边,将双腿放了下去。
虞清慈在床边单膝跪下,像打扮喜欢的娃娃一样,小心地为他穿好鞋袜。
体内的药物已经代谢了许多,那股让傅为义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费力的沉重感消退了不少,但长久未曾使用的肌肉依然酸软无力。
他双手撑着柔软的床垫,深吸一口气,用手臂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缓缓地站起来。
双腿控制不住有些颤抖,眼前的景象也因为突然站起而有瞬间的发黑。虞清慈一直虚虚地扶着他,直到他站稳了,手臂才收回一些,但他仍然站在傅为义身边。
傅为义慢慢地向前走,但还是有些摇晃,虞清慈跟在他身后,极力忍耐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扶住了他,说:“我扶着你。”
对方顿了顿,随后还是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靠在了虞清慈身上。
别墅门口,有车在等着。
虞清慈扶着傅为义上了车,车门打开,傅为义闻到了清幽的花香味。
后座的空位上,静静地放着一束用素色纸张包裹的白色百合,花瓣上还带着凝结的水珠,显然是刚刚剪下,新鲜而肃穆。
虞清慈说:“我想你会需要。”
傅为义慢慢地眨眨眼,不太清晰地“嗯”了一声。
虞清慈的声音有点轻,接着说:“我让人查了,没有找到你母亲的墓地。聆溪的墓园不大,有几块没有名字的,可以看一看。”
“但不要抱太大期待。”
傅为义没有再说话,只是抱起了那束花。
车辆沿着一条更为隐蔽的公路,向后方更为幽静的山林深处。
这些天,气温回暖了一些,山林间的积雪逐渐消融,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潮湿松软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腐殖质的气息,带着一种万物沉寂的萧索。
最终,车停在了一片由低矮的石墙环绕的区域外。
这里就是聆溪的私人墓园。
虞清慈先下了车,然后绕过来,为傅为义打开车门,将他扶下来。他一手扶着傅为义,另一只手自然地拿起那束百合花。
墓园的主体一如聆溪的其他设施,一座座材质精良、样式各异的白色大理石墓碑整齐地排序,上面清晰地刻着逝者的姓名与生卒,想来是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
虞清慈没有再主墓区停留,扶着傅为义沿着一条更窄的小径,走向了墓园后方更为阴翳的角落。
这里的墓碑用的都是花岗岩,上面统一没有名字。
虞清慈说:“可能会在这里。”
傅为义没有回答,在虞清慈的搀扶下,走过了那几排沉默的无字墓碑。
走完最后一排,他仍然没有停下,走向墓园一侧那棵独自矗立的、古老的雪松。
一直到树下,他才终于停步,挣开虞清慈的搀扶,靠着树干站稳,然后从对方怀里拿过那束百合花,靠放在了松树粗糙的树根旁。
而后,他终于说话了,对虞清慈说:“走吧。”
就在这时,虞清慈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本想直接挂断,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之后,却对傅为义说:“我接一下。”
傅为义点点头,虞清慈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虞微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清慈,你带为义去聆溪了?”
非常罕见的,他的语气并不温和,毫无笑意,甚至带着几分深藏的怒意。
“嗯。”虞清慈说。
“不是说度假吗?”虞微臣说,“结束了吗?”
虞清慈说:“还没到两周。”
虞微臣终于笑了一声,说:“清慈,是这样的,周晚桥找到我这里了,问我傅为义在哪里,你说我怎么回答他?”
虞清慈沉默的时间里,虞微臣接着说:“聆溪不应该是你凭私心就能放人进来的地方,清慈,你让我很失望。”
“我让周晚桥来接傅为义了,你现在把他送出去。”
电话被虞微臣挂断了。
虞清慈抬起眼,看向不远处树下站着的傅为义。
他穿的是虞清慈为他准备的衣服,傅为义很少会穿的浅色,让他显得可亲了许多,身形瘦高,没什么力气地倚靠在树干上,虞清慈如果走过去,他就会靠到虞清慈身上。
目光仍然放置在虞清慈身上,在他转过头的时候与他安静地对视,一个在意的、需要的姿态。
虞清慈向他走了过去,碰了碰傅为义没什么肉的脸颊,说:“我爱你。”
傅为义好像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圆了一点,但还是用一种很包容的方式回答他:“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