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后颈,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全然依赖。
是季琅。
傅为义皱了皱眉,试图挪动一下身体,摆脱这种过于亲密的姿势,却立刻牵扯到了胸口的钝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后的季琅似乎被惊醒了,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含糊地嘟囔了一声:“阿为别动”
傅为义放弃了挣扎,他只是偏过头,看着窗外透过厚重天鹅绒窗帘缝隙渗入的一缕晨光。
昨晚从VEIN回来后,他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连澡都没力气洗。季琅把他安顿好之后,似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抱着他睡了一整夜。
这种全然的占有和依恋,若是放在平时,傅为义大概会觉得厌烦,甚至会毫不留情地将人踹下床。
但此刻
感受到身后那颗心脏隔着布料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跳动,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生怕他消失的守护姿态,傅为义心中那份惯有的不耐烦,不知为何,并没有升起。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
他安静地躺着,直到身后的呼吸渐渐变得不那么平稳。
季琅醒了。
他似乎是猛地意识到自己正抱着傅为义,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手臂也下意识地想松开。
但随即,他又像是确认什么一般,更加用力地将傅为义抱紧,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阿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松开。”傅为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低哑,“勒死我了。”
“哦哦,好!”季琅很听话,立刻松开了手臂。
早餐后,两人准备前往望因寺。
傅为义拒绝了季琅准备的轮椅,坚持自己走。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姿态也很放松,仿佛真的只是去进行一场普通的散心。
季琅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水和急救药物的小包。
车子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傅为义看着眼前那条蜿蜒向上的青石板路,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走吧。”他说。
山路很安静,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草木的清香。鸟鸣声在林间婉转,溪水潺潺流淌。
傅为义走得很慢,非常慢。
他的呼吸很快就变得有些急促,脸色也愈发苍白。季琅跟在他身后,半扶着他的腰侧,让他维持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向上。
这段路程,他们上次走了二十分钟,而这次,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望因寺那古朴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傅为义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季琅立刻上前,递过水瓶。傅为义接过,喝了两口。
他缓了几口气,重新站直身体,看向那扇朱红色的、略显斑驳的山门。
傅为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率先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季琅紧随其后。
清晨的寺庙很安静,只有几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正在洒扫庭院。
季琅领着傅为义,径直穿过大殿,向着后院方丈的禅房走去。
禅房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木鱼敲击的声音,沉稳而规律。
季琅在门口停下脚步,恭敬地叩响了院门。
“进来吧。”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季琅推开门,扶着傅为义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简单,只有几株苍翠的松柏和一方古朴的石桌石凳。上次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住持,此刻正盘腿坐在禅房门口的蒲团上,手中极其缓慢地敲击着木鱼。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在看到傅为义的瞬间,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他那双颜色异常的眼睛上。
“施主,别来无恙。”住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傅为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季琅上前一步,先出声,问:“大师,您上次说说他命格有变如今您所说的劫数,可能确实是到了,大师能不能指点迷津,这劫数有没有化解之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住持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傅为义身上,仔細地端详了片刻,特别是他那双颜色异常的眼睛,才缓缓开口,声音古井无波:“施主此番前来,已身处因果之中。老衲上次便说过,此番劫数,与以往不同。”
他看着傅为义眼中那抹非自然的绿色,轻轻叹了口气:“命数已然偏移,非人力所能强求。”
“有得,必有失。强求圆满,往往适得其反。”
“人力不能强求”季琅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低沉,却显然不甘心,“那若是逆天而行呢?”
住持看着他眼中的偏执,又将目光转向傅为义,声音放缓:“施主,老衲上次曾言,你孤辰坐命,神鬼见愁。你命中注定执着于逝去之物,常陷于追寻的执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