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贵上好的毛笔滚落地上,他弯腰去捡,却从袖中掉出一张没有折紧的稿纸——最上头赫然写着看着便叫人面红耳赤的文字。
“却说那狐妖诱人,衣物被雨打湿半边,面若芙蓉含露,眼似秋水横波,酥胸儿贴来,玉腕儿相挨,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今儿个不是要给小家伙们上课吗?承乾怎地白日里藏在屋内躲懒了?”
李承乾僵在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直到脚步声愈发清晰在他跟前落定,他依然保持着半弯腰一只手紧攥稿纸的模样。
那行香艳描写在窗边日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绣着暗金色龙纹的衣角掠过余光,乌色皮靴正正好踏在散落的稿纸上。
李承乾根本没过脑子,双腿一软,一张脸涨到通红,条件反射般直直跪在了李世民面前。
行了一个从他穿越以来自私底下与李世民见面最诚心最郑重的大礼。
李世民不着痕迹挑眉,负手而立,目光在满殿狼藉中扫视,他弯腰将尬尴到极致的李承乾扶起,自然那张稿纸也顺势落入他的眼中。
身后的马周略显茫然,默默退后半步,总觉得自己好似是不小心窥探到了什么皇家父子的秘辛。
李世民没怎么犹豫,捡起稿纸,标题是大大的“时余乱谭·下”,还没反应过来,下头直白又大胆的狐妖描写叫他的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而从方才起一直就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太子皇帝的马周,不幸地瞄见了那份稿纸上全部的内容,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好眼睛。
什么最近声名大噪的长安笑笑生就是太子本人,什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能写得出这般露骨的文字……马周眼角抽了抽,实在担心自己已经被太子殿下“记挂”在心了,未来仕途艰难啊。
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李世民无奈,赶人未免太过刻意:“既然来了先去坐会吧,倒是累得宾王不自在了。”
马周长舒一口气,自顾自觉缩在角落,把自己的存在感隐到最低,实则竖起耳朵时刻关注正中心那对父子的对话。
再怎么说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咳咳。
最初的惊诧过后,李世民带着李承乾坐下,慢条斯理地拿起被丢在一旁的毛笔,落笔龙飞凤舞。
“文思奇诡,。”
“不对。”
李世民划去后半句话,用笔尾一敲李承乾的额头。
“怎么,是听进去了我上回给你的建议?如今这几句…太多了。”
李承乾哭丧着脸,捂住额头,人。
李世民似笑非笑,没着急就长安笑笑生一事“质问”,反而是摸摸李承乾的小发髻。
“我见你身体不好,便是教想你小子私底下知晓得一清二楚,倒看不出端方稳重的太常。”
“没有。”
李承乾声若蚊呐,涨红顺着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
他虽然穿越回了古代成为可以安心享乐的太子,可他实实在在做过现代人。
骨子里的坚持让他根本做不到左拥右抱,遑论要跟一些年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宫女相处?
李世民不过是半开玩笑,这个儿子也只与苏文茵亲近些,而就算是册立太子妃也至少要等到小姑娘及笄。
他当下只一心顾虑李承乾的身体,不过却是忽略了这个年岁的小郎君对于那方面的好奇。
说起来他私库里有确实藏有一些画面精美细节栩栩如生的图册,是不是应该送些给承乾?
李承乾感受着他爹越来越莫名的视线:……
他爹又脑补了什么?
李承乾捂脸,扭扭捏捏蹭到李世民身旁,拉住他的小指。
“阿耶……”
“打住,你殿中还有其他下册故事的手稿吗?”
这是什么究极尴尬的场景!
李承乾哼哼唧唧,一步一磨蹭将所有写完故事的稿纸抚平,垂着脑袋等着亲爹的“审判”。
不过一刻钟,李世民精准地翻到了一个李承乾最为得意的故事。
“范都督抬米价起风波,算盈亏商贾叹不如。”
听着轻声低念的标题,李承乾蹙眉,这个故事……他最终没有打算发表出去,只是写了做个参考。
但是这个参考了范仲淹的故事他最喜欢,毋庸置疑。
“宾王,来瞧瞧,这个赈灾的法子,啧,实在有意思至极!”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马周一本正经地凑近父子俩,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小殿下。
没办法,谁让他一看到小殿下的脸,脑子冒出来的全是方才乱七八糟的淫词艳语。
本以为李世民此刻的惊喜不过是炫耀自己孩子的得瑟。毕竟小殿下年岁太小经验太浅,就算有什么赈灾的法子,在久经政事的人眼中必定是粗浅的。
可谁曾想不过扫过几行,马周的双眸越瞪越大,他的表情开始严肃,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心中震撼不已。
如此精妙绝伦的办法,如此看似不合理可处处峰回路转的政策,写出这个故事的人简直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存在,拿捏人心懂得借力,以最小的代价获取赈灾最大的成效,看得他恨不能与之论道!
“陛下,此等方法能在当年取得效果不谈,若是震慑得当,生生便能叫那些大灾之下只顾发财的没良心的商贾记上一辈子,至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