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着,我国土境内是不是还遗留着不少自隋以来中原汉人的骸骨?”
他并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话语展露了多么直白的恶意,只是觉得稀疏平常。
正好他生气了,正好有汉人的骸骨落在他国境内,怎么就不能利用一番呢?
高藏的心猛然一跳,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抬头仰望渊盖苏文慌张道:“大莫离支,您想要做什么?”
渊盖苏文轻啧:“自然是做叫我自己开心的事情。”
高藏猜到了,所以他的眼前阵阵发白,慌乱之下他居然打折大着胆子拽住渊盖苏文,口不择言:“大莫离支!”
“您的举动就是在挑衅大唐,李哦不,天可汗他,天可汗他……”
渊盖苏文蹙眉,一把掀翻高藏:“真是晦气!”
“走,咱们筑京观去。”
不知过了多久,高藏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只觉得掌心火辣辣得疼。
他茫然地左右看看,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是哭他兄长的王朝被一个野心勃勃的外姓臣子把持吗?
是哭他坐在王位上却浑浑噩噩担惊受怕不可终日吗?
还是在哭……他们数百年的王朝基业或许便要毁在他的手上,毁在渊盖苏文的手上了吗?
“王。”
一个下人抖着手给高藏递上来最后一封密报。
方才因为安市城的事叫渊盖苏文没了心情,这最后一封密报他也就暂时没有看。
“王,这,这还有一封密报。”
下人嗫嚅。
高藏的目光失焦,好一会他才定定地从下人手中接过密报。
新罗遣使入唐,诉他大举攻伐之恨。
***
一国内乱地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哪怕是隔着难行的辽泽,渊盖苏文与荣留王之间的争斗依然在短时间内传到了长安。
二随着渊盖苏文弑君摄政的消息一并传入长安的还有渊盖苏文用汉人骨再筑京观的举动。
不过前者人尽皆知,后者知道的却并不多。
然而不巧的是,那对天家父子便是那并不多的其中之一。
立政殿。
李承乾盯着竖立在身前的巨大舆图,他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到了高句丽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从他身侧走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似乎是安慰之意。
李世民的语气看似平静,但李承乾就是觉得这平静背后是不易察觉的悲悯与愤怒。
“高明,你见过京观吗?”
李承乾长长吐了一口气,垂下眼眸,没有看那幅舆图也没有侧首去看李世民。
半晌,李承乾沉默地摇摇头。
李世民轻叹,搭在李承乾肩膀的手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紧了些许。
“高明,可是阿耶看过。”
李世民的视线越过他,回到了许多年前。
是武德初年那场惨烈的失败,是大业末年那场他与李渊的争吵。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
这份好记性能叫他在处理政务时无往不利。
这份好记性同样能叫他在面对沉重往事时挣脱不得。
“阿耶见过京观,见过不止一次。”
李承乾有些听不下去了。
若战争的残忍是不可避免的,那京观则全然是人性直白的恶劣。
李承乾下意识摩梭着手中的奏报。
这正是他内心很乱时候不自觉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