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公主寻常里最喜欢扮哭脸叫阿耶阿娘心软。
罚写大字也好,罚多看书也好,城阳公主靠着自己的扮哭脸总是能成功逃脱惩罚。
可是,在阿耶阿娘跟前哭了这么多年的城阳公主,却唯独到这个时候,唯独到阿耶阿娘再也无法回应她的哭泣的时候,不想再哭了。
就算哭得再厉害也换不来阿耶阿娘的心软,那再哭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城阳公主也只敢借着新城公主来掩饰自己的悄悄落泪。
听到新城公主的话,城阳公主一字一句:“不是不要我们……”
“阿耶,只是去找阿娘了。”
……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或断或续的哭声。
短时间内接连失去妹妹和他的陛下的长孙无忌理应该是最悲伤,可是感受着李承乾那温热的泪水时他却又是最清醒的一个。
这是他妹妹和他从小到大最亲密的友人留下的江山,自然得是珍之重之,方能不负他的所托。
长孙无忌抬起手,并非推开李承乾,而是以一种近乎托举的力度,扶住年轻储君颤抖的双臂。
长孙无忌压着嗓子:“殿下……陛下将宗庙、将万里山河……都托付给殿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你我……岂能如寻常百姓家,只顾纵情一哭?”
李承乾抬眸,望进了长孙无忌的双眸。
里头的决绝连他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历史上由于李世民改立幼子为太子,不得不重新启用长孙无忌。
本是闲散了大半个贞观朝的长孙无忌终是重新掌权,被命运推着一步一步走上绝路。
可这一次,一切都变了。
长孙无忌不再是突然重掌权力,而是在时局之下,在李世民与长孙如堇的默许下,一点一点的由闲职转为实职。
职位不高不低,却也在贞观末期和李承乾配合磨合,处理了不少国事。
李承乾这个储君是有自己的班底和威望,可是新旧交替之际,他依旧需要一个足够忠诚足够可以信任的臣子来辅佐他。
监国和真正全权掌握国事,到底还是两码事。
而长孙无忌,他的亲生舅舅,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着长孙如堇在贞观一朝对长孙家的刻意压制,随着长孙如堇的逝去,长孙家族的影响早便不复从前。
长孙无忌再入朝廷,便也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
而这一次,李承乾早便和长孙无忌配合默契。
他有足够的威望,不需要拿老臣开刀立足。
就算最后权力之下他们还是走上了不同的路,但长孙无忌的结局也绝不会同历史上一样。
他的舅舅,阿耶的密友,阿娘的兄长。
这一回,他该有一个足够好的余生。
“舅舅,我懂的,我都懂的。”
“我会允舅舅即刻处分众事,以安宫内,以镇外朝。”
长孙无忌轻声:“好,殿下,您该先秘密回长安,后事臣来处理。”
李承乾顿了顿:“明早吗?”
长孙无忌点头:“为求殿下安稳登基,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李承乾垂眸:“那……今夜我想跟我的弟弟妹妹们先替阿耶守灵,哪怕只是守个半夜。”
长孙无忌呼吸一滞,终是挪开视线沙哑着嗓音道:“好。”
……
夜半。
殿中许久没有动静,偏生该要到李承乾启程的时间了,候在殿外的长孙无忌终是忍不住轻手轻脚走入。
谁知道一入目,便叫长孙无忌瞧见了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月光幽幽,倾洒入殿。
李承乾靠着殿柱,目光一直落在最上方的棺椁之上。
李泰与李承乾靠着,似乎是倦了,合上双眸闭目养神,但他的手还不忘轻轻搭在李丽质的肩膀上安慰她。
李丽质半倚着李承乾的手臂,她一面受着李泰的安慰,一面还不忘将新城公主抱入怀中,时不时轻拍她的后背。
李明达将头枕在李承乾的膝头,眼睛很肿,不知是哭了多久。
李明达的身侧是李治,李治自小就与李明达最亲。
他一面守灵一面替李明达轻柔地揉着额角,哭得太多到最后还是会头疼。
城阳公主则是攥着新城公主的一小截手指,半窝在李丽质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