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妙元目光扫过巷口的界石,“大朗桥巷”。
“临顿河南,大朗桥巷。”赵妙元道,“我们那天走了好几遍的地方。”
“我去,和白天好不一样。”柳环痕咋舌。
确实很不一样,阴森了不少,而且还多了些东西。继续往前走,断手的指引将她们带到了一处宅邸的后巷。
宅院占地不小,但颇为古旧。墙皮斑驳,门楣歪斜,上面的匾额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几个锈蚀的钉孔,在左右两只丹顶鹤角雕的映照下,更显凄凉。
之前他们就差挨家挨户查看了,都没见过这座宅子,看来,若非通过那阵法,根本无法触及此处。
“这阵法隐秘而自然,为其掩护,实在精妙。”赵妙元沉吟道,“南王谋反时的群阳阵,还有我们在毓秀山庄遇到的十二都天门阵,皆与它系出同源。看来,这座宅邸应该就是吴明和隐形人的巢穴了。”
柳环痕精神一振:“那我们进去看看?”
赵妙元颔首,两人寻了一处低矮的墙头,悄无声息地翻入宅内。
院内更是破败,断壁残垣,荒草及膝,显然废弃已久。她们仔细搜查了几处主要屋舍,皆是空荡荡,只有一些搬不走的家具,蒙着一层尘埃,看不出最近有人活动的痕迹。
“藏得这么严实,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柳环痕匪夷所思。
赵妙元没有回答。她在院中慢慢踱步,目光扫过那些残破的建筑构件,忽然,脚步停在一处相对完整的照壁前。
照壁上原本应有浮雕,如今大多剥落,但底部还残留着一群仙鹤的痕迹。
仙鹤……
这座废宅之中,仙鹤的元素好像非常多。
环顾整个宅院布局,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规制,带有几分官邸的气象,似乎并非普通富户。尤其是后院的格局,开阔中见章法。
她走到一处坍塌的院墙旁,扒开缠藤蔓,在基座下方,摸到了一块半埋在地里的残碑。碑文大多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几个字:
“……庆源……丁晋公……”
赵妙元瞳孔微缩,脑中飞快闪过什么。
她记得,在跟随大娘娘办公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这样一条消息:有一处名叫庆源坊的地方,是前宰相丁谓旧居,因他被封晋国公,改称了晋公坊,后又因丁氏家族聚居,俗称为丁家巷。
丁谓确实是苏州人。
而且,丁谓因曾主持建造玉清昭应宫,善于筹划,时人称之为“鹤相”。
都对上了。
这里就是丁谓旧居。其晚年被贬,故居荒废也在情理之中。
“……丁谓,又是丁谓。”她喃喃道。
“什么丁谓?”柳环痕莫名其妙。
长公主将发现与她说了一遍,柳环痕也瞪大眼睛说:“怎么又是他?我们不是来找吴明的么?”
是啊。她们在找的一直都是吴明。
然而,无论毓秀山庄下的废弃道观,亦或是温州水患时的堤坝,再到如今临顿河南的丁家巷,她们撞见的,每次都是丁谓这个人。
一次还可能是巧合,但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
“丁谓和吴明,乃至于隐形人组织,一定有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她说,“再找。肯定还有什么线索在这里,只是我们没有找到。”
于是二人又将这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间书房模样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多宝阁。
那阁子本身无甚特别,但其所靠的墙壁,内里是空心的。赵妙元上前仔细敲击探查,果然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机关。开启后,墙壁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间小小的暗室。
暗室里似乎已经被整理搬空过,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武功秘籍,只剩下几个堆叠在一起的旧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文稿和一些零散器物。
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册书,拂去灰尘,只见书页泛黄,上面用工整的馆阁体抄录着内容。赵妙元翻阅了几页,眉头渐渐蹙起。
里头内容并非寻常的经史子集,涉及了星象、历法、五行术数,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土木工程、水利营造的论述,见解精微,非大家所不能为。
长公主都有种想要收藏的冲动,但还是放下书册,翻了翻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最终,拿出箱底一卷以黑绸包裹的厚册上。
解开系带,展开的是一张张拼接而成的巨大舆图,墨线勾勒出本朝疆域轮廓,又用朱砂与银粉标注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节点。
赵妙元仔细去观察那些节点,又翻开下面几张图纸,一瞧之下,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柳环痕凑过来,只看一眼便觉眼花缭乱。
赵妙元指尖沿着一条几乎贯穿南北的朱砂细线描摹:“你看这条线,起自嵩山,过东京,南下达吴越,再跨海……像什么?”
柳环痕:“像……一条龙?”
“是龙脉。我朝的龙脉之一。”赵妙元点了点头,“这些节点,开封玉清昭应宫、杭州洞霄宫、苏州天庆观……皆是真宗朝时修建的宫观。丁谓,把这些宫观都建在龙脉之上。”
“他干嘛啊?”柳环痕问。
“你瞧。”
长公主给她看其余图纸,上面绘制着各种小物件,扭曲的铜符,刻满反写咒文的石兽,内嵌玉璧的青铜镜,还有以特定方位埋设的青铜剑。桩桩件件旁边,都标注了对应的地址,皆为宫观名。
“这些都是镇物,埋藏在那些节点上。”长公主说,“丁谓当年主导东封西祀,大兴土木,建造万千宫观时,在无数关键位置设立宫观,又在宫观下埋藏了这些精心设计的镇物。它们单个看来或许无害,但如此多数量,依据这张图彼此勾连……”
“就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阵法,一个旨在扭转、乃至截断华夏龙脉的风水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