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时间,在一年后,准时来临。
那一天,奶奶没有选择在清晨出门,而是一直将我送到了考点门口。
望着眼前这片气派的建筑,我瞬间失去了言语。
剧烈的情绪,在我的胸腔内,不停地翻腾,我发现,我甚至比初次踩上县城的土地时,还要紧张得多。
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刻印在门前的石板上——
X县第一中学。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所中学的校门,也是唯一的一次。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考上初中,而是我因为神经绷得太紧,再加上从头至尾,都是自己在家学习,我的发挥不够完美,仅仅考上了排名第二的中学。
即便如此,奶奶还是在我的面前,落下了眼泪。
算上这一次,奶奶仅仅在我的面前,哭过两次,上一次,还是爷爷的过世,那无疑是伤心的眼泪。
但这一次,奶奶却是因为激动而落泪。
她紧紧地搂着我,哭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才逐渐平静下来。
我被她的情绪带动,也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好好读书。”奶奶交代道,“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我当时还有点懵懂,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奶奶应该指的是学费。
她早出晚归地捡破烂,为的就是凑够我读书的钱。
我没上过小学,就算通过了初中的入学考试,按理说,也没法顺利地进入初中就读。
但乡镇的教育管理,没有大城市那么严苛,再加上年代比较早,两个月的假期过后,我背着奶奶特地为我缝制的书包,进入了另一所中学就读。
这一所中学,距离我居住的地下室,需要步行一个小时以上,但我丝毫不觉得辛苦,甚至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达。
我像憧憬着未来一般憧憬着我的校园生活。
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得多。
我在这所学校里,遭到了严重的欺凌。
一开始,大家嘲弄挖苦我的乡音,他们模仿我说话的口吻,然后笑成一团,哪怕老师出现,也毫不收敛。
那时的我,完全不认为是他人的原因,只觉得自己这口乡音,让自己丢尽了颜面。
我甚至忍不住埋怨起我的奶奶。
毕竟,我的口音,基本来自于她的言传身教。
我开始利用所有空闲的时间,练习我的普通话,睡前也至少默念上半个小时,才允许自己阖眼。
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不到半年的时间,我的乡音就完全消失了。
我的同学顿时失去了兴致。
消停了一阵后,他们转而开始调侃我的穿着,讽刺我的身高——
自幼营养不良的关系,初中的我,就像一根豆芽菜,头重脚轻,身高甚至没到一米五,比大多数同龄的女生,都要矮上不少。
我严重怀疑,成年的我,连一米七都没长到,很大程度是受了那个时期的影响。
我没有其他同学,那样五彩斑斓的新衣服。
一年四季,我都穿着爷爷留下来的破夹克,再根据天气的变化,内里搭配一件长袖或短袖衫。
爷爷比我高,因此,他的夹克穿在我的身上,没有一点合身的样子,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坐在我周围的同学,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起一支铅笔,面朝向我,然后用铅笔的笔头,扎破一张白纸,挂在这支铅笔的中央。
他们晃荡着那支笔,纸片也随之起舞,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我的视野。
我明明知晓,他们是借此暗讽我穿着宽大的夹克,费力行走的模样,却还要装作不解,僵硬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我的性别,他们不敢玩得太过火,除了这些不痛不痒的精神攻击,基本没做出伤害我人身安全的行为。
因此,我没有选择向老师告发他们,更没有向奶奶诉苦。
我只是更积极地投身到学业中,希望能早日脱离这里,去往更加公平公正的高中。
下一次,我必须要考取全镇最好的高中。
我下定了决心。
初二的下学期,我们多了信息相关的课程,全班五十个学生,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前往了学校唯一一间电教室。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电脑”这种东西。
像个白色的垃圾箱子。
这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直到老师坐在一个“垃圾箱子”前,为大家演示了基本的操作,我才彻底被震撼的情绪击中,以至于久久无法回神。
多么神奇的物品啊!
我在心内大肆地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