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时间的剧烈运动,终于在此时显露出了它的威势,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他终于有空张望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的左方、右方和后方,都是毫无生气的荒地,至于他的正前方,则是立着一栋熟悉的小楼。
阿鼠因为跑动而滋生的热意,在刹那间转变成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恍惚地立在原地,几乎与黑暗合二为一。
不同于第一次看见这栋楼,如今在阿鼠眼前的这栋楼,正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让走在屋外的人,还没进入到内部,就提前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温馨感。
但阿鼠显然不属于这种人。
更何况,昨夜他在这栋楼里的经历,并不怎么美好。
阿鼠僵硬地转过身,准备尝试着远离这里。
哪怕外界会让他窒息,他也绝不会再次进入那栋小楼。
“阿树!”
一道爽朗的女声,却在这时骤然响起。
闻言,阿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树”和“鼠”是完全不同的音调,他绝不可能会听错。
而且……而且……
哪怕仅仅是思绪,都因为他过分激动的情绪,陷入了凝滞。
“阿树”是他的小名。
如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哪怕不望向出声的人,阿鼠都对这个嗓音,熟悉到了极点。
这是他仅存的能够被称之为美好的记忆。
“……阿树?”
似乎对于他的沉默,感到非常不解,女人又喊了一遍他的小名。
这一次,阿鼠终于确认,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挣扎了几秒,最终,他还是无法抵御诱惑,动作缓慢地回过了头。
他的视线尽头,站着一个微胖的矮小身影,正冲着他不停地摆动手部。
“阿树!”中年女人的嗓音高亢,“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屋吃饭了。”
“……好。”
阿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但他的行动,似乎已经开始不受意识控制。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笔直地走到了小楼的门口。
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只用了短短的几秒,就完全付诸东流。
但阿鼠并不后悔。
他实在太想念他的舅妈了。
哪怕是阴沟里的老鼠,也需要每天定时定点地晒几分钟太阳。
这就是他的太阳。
虽然按照他的年龄来推算,他的余生大概还剩下很多时间,但阿鼠基本可以确定,这会是他最后一缕温暖。
舅妈跟他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嘴角和眼尾,遍布着细细的纹路,皮肤因为多年的劳作,粗糙中泛着黑红,但她却从不在意这些,脸上总是堆着热情的笑容。
还没等阿鼠完全走到她的面前,她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死死地拽住阿鼠的胳膊:“今天怎么回事?见到我就跟见到鬼似的!磨磨蹭蹭的,老半天才过来!”
温热的。
阿鼠扫了一眼舅妈的手与他接触的地方。
这让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在舅妈的牵引下,乖乖地进入了这栋小楼。
不知何时,小楼的内部,已经彻底变了样。
入门之后,仍旧是客厅,但客厅内不再是沙发和电视,取而代之的是堆得满满的杂物和一个巨大的饭桌。
此时,饭桌的主位,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阿鼠同样非常熟悉——
他的舅舅。
比起他的舅妈,舅舅的身材较瘦,整个人细细长长,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
只见他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报纸,正津津有味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