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社交圈,生活中的交集少得可怜,就像埃丽娜说的,不像一对正常的姐妹,在陌生人的视角俨然是两个同居屋檐下不怎么熟的人。
所谓聊天不过是我流水账似的报备当天的日程情况,她负责在网线另一端安静地听着。
除了性,我和喻舟晚没有太多能产生共鸣的话题。
那正常的姐妹又该是什么样的?我不了解,我对喻舟晚从纯粹嫉恨到极端的迷恋,从一个极端掉入另一个极端,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或者说,这样互相矛盾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存在着,此消彼长。
期末考结束后,我翘掉了晚上的自习课,回去看杨纯。
她已经离开一年零十二天了,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某些东西悄然生了变化。
姥姥她们前几天已经去看过,烧了纸。为了不刺激她老人家,我在家里多待了几天,找借口说约了同学吃午饭,实则悄悄地坐上了去郊区墓园的公交。
妈妈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我也没办法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喊出这个称呼,盯着她的照片,我放下手里的花,说:“你到底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真的因为生病太痛苦了没办法?”
有关一年前的那天,记忆依旧是空白一片,我下意识地把最后见她的场景抹去了,不再逼迫自己回想起来。
杨纯生命里的最后一个月,她的状态越来越差,瘦成了一张黄干枯的纸片。
我不假思索地认为杨纯是被疾病拖死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在某个晚上和我聊天时曾经这样说过:
“囡囡啊,等妈妈好点了,我带你游乐园,你不是一直想吃那个披萨的吗?还有鸡腿和那一长串名字的什么饼,到时候咱一起去吃。”
虚弱飘忽的声音,向我传达掷地有声的承诺。
我不相信她会主动背弃和女儿的约定。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墓园安静得压抑,一列又一列整齐的同色的石碑看不见尽头,仿佛是大片靠死亡滋养起来的树林,待久了身上活人的气息会被汲取同化,浑身不自在。
姥姥最近腰病又犯了,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到厨房里倒水。
我急忙走上前接过水壶,按下开关时,水壶出陈年水垢和老化塑料被灼伤的噼啪声。
“你贴膏药了吗?”我问她。
姥姥掀起衣服,后腰上是交错的膏药印记。
“他们带我去省城的大医院看过啦,医生说我年纪大了动手术危险,腰间盘没办法根治,平时吃点药养着就行,我老啦,没几年活头,不折腾了。”
“别乱说,奶奶你身体好着呢,头都没掉,”我从冰箱里端出饭菜,“等我考大学了,我带你去外面旅游。”
“好好,还是我们囡囡懂事,长成大姑娘了,真好。”
姥姥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她都能夸好。她捏着我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忽地叹气说:“囡囡啊,奶奶做梦都是你被你爹还有那个女的欺负,你跟奶奶说真心话,他们真的没对你不好?那个小野丫头有没有到处传你坏话?”
“怎么会呢?”我捏着自己的脸向她证明,“我这不是长胖了?”
“还是瘦干干的……上学压力大的哦……”
“没有啊,我考了好多次年级前几名呢。”
我再三保证自己没有被苛待,日子过的非常不错,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爸爸什么德行奶奶再清楚不过啦,但你别担心钱的事,奶奶在柜子里藏了不少钱呢,这么厚一沓,你舅舅舅妈都不知道。”小老太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抓起厚厚的红包塞进我口袋,“囡囡需要钱了随时拿出来用,买点书,买点零食吃吃,每天上学上到那么晚的。”
原本租的房子已经退掉了,好在杨纯的遗物一个不落全在这,原本舅舅说扔的,姥姥抹着眼泪说留个念想,于是这堆破烂玩意都好好地留下来,啥也没扔成。
“你看,你小时候你妈妈天天写日记记你,你刚会坐会爬,断奶吃米糊子,然后自己吃鱼吐刺……”皱巴巴的纸被翻了个遍,我仔细留意上面的每个字,直到见底了,也没找到我想要的。
我问姥姥我妈生前有没有放银行卡的地方,她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解释说:“你妈妈没留下什么钱,卡里就一两百,当时你舅舅已经全取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