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欺负孩子呢?”她下意识地护短,“报警,囡囡不怕,我们报警啊,这不是私闯民宅么……自己小三不嫌丢人还来祸害孩子……”舅妈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咋没被那个女的捅死呢,要死死一双好么了,找个车撞死,下去陪你家男人。”
原来她们都知道喻瀚洋已经死了,只是没有向我捅破,怕影响到我。
实际上,作为直系亲属,他宣布手术失败的那一天警察就通知到了我。
我想告诉她事情生的前因后果,告诉她这个晚上生的全部,可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越来越重了,最后连抓住她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次睁眼,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姥姥正用湿毛巾给我擦脸,见我醒了,皱纹拥蹙的眼睛又流下眼泪来。
“囡囡……没事了啊。”
都结束了。
她把我抱在怀里,和小时候哄我午睡一样,轻拍我的后背:
“我们囡囡……命苦啊。”
“奶奶,”我枕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我没事的。”
“人啊走一辈子,吃的苦都是有尽数的,以后咱囡囡长大了就不吃苦了,以后上大学工作赚钱,就享福咯。”
“奶奶……”
这是我在人世间唯一挂念的人了。
我努力想把她抱得更紧,这才现自己的右手打了石膏,动弹不得。
“囡囡,小心手,千万别用力啊,医生讲你这个右手腕错位的厉害,还有点撕裂了,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不能写字了可咋办呐。”
我望着窗外,今天的天气特别好。
在昏迷的两天里,这个世界上又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奶奶,我想回家。”
“好,好……我们下午就出院回家,奶奶给你炖排骨,你舅妈啥都买好啦。”
“我想回枢城。”
眼眶在烫,有滚热的液体从里面涌出。
我别过脸不敢看她,怕自己面对那张苍老的脸会止不住放声大哭。
“好,我们过几天就回去啊。”
我以为自己能藏住的,一开口哽咽的声音还是暴露了:
“我想我妈妈了。”
回家,回枢城。
我的计划是在请假期间留两三天就好,不打算长住,因此只背了个不大的双肩包。
失去一只惯用手,生活处处行动不便。
我说,想出去走走。
她们说,也好。
回到了原来住的小区。
枢城太小了,童年印象里只有逢年过节需要费很大力气逾越的距离竟然只需一小时的公交。
我坐在老公园的秋千上呆。
旁边的小女孩笨拙地抻直小短腿,努力让脚尖够地才能晃动秋千吊绳,见我坐在那儿眼神放空地望向她,她嘻嘻地笑,圆滚滚身躯扭来扭去,让秋千荡得更高。
女孩的妈妈在一旁默默守着,原本是想替她推的,她撒娇说不要,执意要自己尝试,不一会儿又腻了,转头去玩滑梯。
“想跟那个姐姐一起玩啊?”妈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我,“不行啊,姐姐手受伤了呢。”
“为——什么啊?”她不解地扬起圆嘟嘟的小脸问道。
“妈妈不知道呢,你自己去问她?”
她噔噔地冲过来,离我两三米远时又大笑着跑开,躲到妈妈身后,露一双眼睛悄悄看。
“去嘛。”妈妈拍拍她翘上天的小辫子,“大胆点,老师不是昨天才给你了勇气小红花嘛。”
“嗯——”她摇头晃脑不愿意走,从背包里掏出饼干小口慢嚼,在枯草地上跑来跑去,兜了一大圈,忸怩地把剩下来的饼干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