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没一个好东西。
郑氏一抽一抽地哭到哽咽失声。陶枝仍只是看着她,没什么表情,连个帕子也不愿意抵,只把门口一瞥,周婶和李萍都在院子里,没进来的意思,她才起身,走近了郑氏,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问:“告诉我,爹到底是怎么没的,意外又或人为?”
“我我我---”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郑氏失魂落魄地出屋,周婶和李萍盯着她瞧,她也没在意。
直到李萍一声呼:“当心,那有箱子。”
聘礼太多,全堆在院子里,不看着路,一不留神就得撞到。
这些个箱子,待陶枝出嫁那日,还得原封不动地抬回去,搁这久了,李萍自己都怕。亏得官老爷派了人,日夜在院外守着,不然,这些个东西,放一晚上就得没。
郑氏心绪全乱,李萍说的时候,她已经一脚磕了上去,碰地一下,顿时面色扭曲,捂着脚,疼得直哼。
李萍没上前,只撇撇嘴:“都说了叫你看路,眼睛白长了。”
这时,陶枝走到屋门口,也没看郑氏,而是扬声对周婶和李萍道:“明日该是个好天气,我便去玄女庙求个愿吧。”
二人一听,乐上眉梢。
周婶忙道:“我这就去准备贡品还有香烛。”
郑氏恍恍惚惚听着,肩膀一高一低,跛着脚,步履沉重地跨出了院门,才拐出了巷子,就被两个婆子拦住。婆子一左一右地摁着她,把她带到了另一处小院里,郑氏也没反抗,一脸木然,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再无逃脱的力气。
孙氏就在里头等着,面色极其难看。
“你可真叫我失望,身为那丫头的长嫂,却半点用都没有,既如此,我又何必留情,你欠我的那些钱还不上,那就等着坐大牢吧。你的丈夫和儿子也将以你为耻,被你牵累,你丈夫再不能在学堂当值,你儿子也将被县学永远除名,前程尽断,只配和他小叔一样在街头卖货。”
谁又能想到郑氏染上了赌,把家中钱财挥霍一空,还借了外债,而她最大的债主就是孙氏。
孙氏一直以郑氏偿还不清的债务拿捏她,就是让她做自己最忠心的走狗,有不能出面的脏活,便打郑氏去做。
毕竟,陶枝这个小蹄子,闹得他们家宅不宁,父子离心,但凡有可能,孙氏还是想把这惹祸精收拾了。
即便陶枝嫁去了外地,可只要孙氏想,她就有办法叫这人没得好日子过。
可谁料小蹄子走大运,搭上了陆盛昀,再次死里逃生。
叫人怎能不恨。
郑氏匍匐着跪在孙氏面前,心在滴血,不停地磕头,乞求孙氏放他们一条生路。
孙氏却笑道:“如何放,你与我签的借条,一张张地,白纸黑字写着呢,这世上可没不透风的墙,你去黑市赌的事儿,有我压着在,可你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又何必再帮你。只可惜了你的儿子,你的丈夫,这辈子都要因你抬不起头了。”
一句句地直打得郑氏心痛欲裂,绝望异常。
孙氏一脸厌恶地睥睨郑氏:“我且再试上一试,留你一留,实在不行,那也是你的命了。”
翌日一早,周婶叫儿子弄来了马车,给陶枝准备了帷帽,将她这招人的脸蛋掩在帽纱下,扶着人上马车,以正经官夫人的行头,不慌不忙地走在官道上。
周遭的路人瞧见了,又是好一阵的唏嘘,对着出来采购的李萍,不无艳羡道:“你算是跟对人了,这人时来运转,你也享福了。”
李萍却嫌弃地直摆手:“莫把所有人想得和你们一样。”
陶枝走投无路那会儿,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想着帮一帮,如今人好了,又来说,没得意思。
从郑氏那里得知陶枝要来玄女庙的消息,孙氏便早早地就过来了,待陶枝独自跨进殿内,双膝跪在蒲团上,虔诚礼拜,她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悄声到了陶枝身旁。
好一会,陶枝才有所觉,睁开了眸,眼尾一瞥。
孙氏露出一抹笑容:“陶娘子,别来无恙。”
陶枝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孙氏:“我观夫人印堂黑,面色煞青,倒像有大灾的样子,最好还是在家好好待着,就莫乱出来走动了。”
闻言,孙氏面上笑容一僵,声也冷下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冤家宜解不宜结,陶娘子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揪着过往不放,非要把大家都弄得不痛快才甘心。”
陆盛昀因着这女子,和他们张家杠上了,三天两头就派人上门,要拿她儿子是问。老爷快要扛不住,把外头受的气都在她身上,怪她没把儿子教好,惹出如此祸事。
她一心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可到最后,费力不讨好,一个个都在怨她。
咄咄逼人的,到底是谁。张勐绑她,张恪逼她,孙氏欺她,他们害死她爹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可有想过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不仁,我又何必义。陶枝缓缓起身,转过去,正面对着孙氏,比孙氏身形更为高挑修长,居高临下地睥着孙氏,看得孙氏莫名心慌。
“夫人可有哭过?”
“你,你什么意思?”
“不过,不打紧,往后啊,夫人哭的日子还长。”
“你,你想做什么。”孙氏不觉后退,下意识地唤后头等着的仆人。
陶枝冷眼瞧着,却脚步一转,往殿门口走,将半掩着的门拉得大开,身子却忽而一个前倾,重心不稳地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意识到陶枝在殿内拜得太久,周婶心有不安,赶忙过来查看,却见陶枝身子摇晃地倒在了殿门口。
而她身后,站着仍在呆滞中尚未缓过来的孙氏。
周婶熊熊怒火直冲上脑门顶:“光天化日,竟敢伤人,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周婶拉高了嗓子唤守在外头的保镖们,叫他们赶紧进来,莫让恶人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