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念孩子了,陶枝也只能托明鸢去前院看看,除了课业繁重,孩子抱怨一二,再就是想陶枝了,别的还算安好。
陶枝去前院不便,后院其他女眷也一样,若有特例,也唯独陆蔷,陆霆对这个小妹有愧,倒也没那么拒着。
于是,陶枝从明鸢嘴里又听到了不少事。
明鸢也只敢关着门同陶枝絮絮叨叨:“国公爷统共就这两个嫡亲妹妹,宫里那位尊贵的大姑奶奶,瞧着风光,可失子之痛,你身为女子也该体会得到,缓了这么多年还未缓过来。至于在府里住着的这位小姑奶奶,也算不上如意,与夫家离了心,孩子又不在身边,只能眼巴巴瞅着别人的。除了世子,国公爷也就四少爷一个儿子,而四少爷的生母早丧,年纪小小没了娘,国公爷对庶子又不上心,小姑奶奶来了后,对四少爷倒是关怀备至,到国公爷那里给他争取到了独立的院子,还请了名家大儒为他授课,这四少爷也算争气,十来岁就已过了县试,不过和世子爷还是不能比的。世子可是十六岁就中了甲榜,进士及第,皇上亲赐的探花郎呢。”
这是不管谈论谁也要把自己主子夸上一夸。
为了让明鸢多多看顾陆钰,陶枝也只能应和:“世子的才学,非一般人能比。”
巧也不巧,非一般人能比的陆世子跨门而入,听到这话,唇角不知不觉地扬起。
明鸢瞧见俊美无俦的主子,不禁呀了一声,人也局促起来。
陶枝把自己给孩子做的棉袜塞给明鸢,叫她赶紧送过去。
明鸢感激地冲陶枝笑了笑。
陆盛昀未作声,解下大氅搁到一边架子上,便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慢饮。
红泥小火炉上温着热水,陶枝倒了半盆,端过去搁桌上,又把干净帕子备妥,请世子洗漱。
见她这副柔顺异常的姿态,陆盛昀不必细思,便知这女子有求于他了。
这女子在意的无非两样,她那赚不了几个钱的铺子,和不是她生的孩子。
不由得,陆盛昀更气闷了。
待他外放,去到别处,留她一人独守空闺,她就能意识到他有多重要了。
洗漱过后,陆盛昀半靠在暖炕上,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若外放,她不跟着,难不成还想赖在家里独自享乐。
一整宿,身边人辗转反复,似未曾睡下,陶枝也被扰得难以入眠,想着还得指望男人带她去见孩子,便压着困倦带来的烦意,软下了语调问世子为何还未入睡,有何烦恼。
他的烦恼,唯有她。
烛火的微光透过床幔,淡得仅能看到彼此面容的轮廓,鼻间萦绕的幽香如此沁人心脾,陆盛昀却兴致不佳,长臂一伸,揽过陶枝乌如云的脑袋摁到自己怀里,看似大力,实则极其轻柔的揉搓。
陶枝这一头绸缎般丝滑浓密的长,闻着的香味也舒爽清香,便是长公主见了也颇为眼热,问及如何保养的。
寻常人家的女子还能如何保养,远不及这些贵族小姐们精细,用的也只是乡下常见的木槿叶,混着清水,多洗几遍把香味留住,自己闻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陆盛昀就似寻到了宝贝,到了二人交颈相缠的独处时分,乐此不疲地将她的一遍遍地缠在手指上把玩,玩心大的样子,像个孩童,是男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陶枝看得到。
也因此,陶枝始终对陆盛昀生不起太多的恶感。
他并不是多么无情的人,只是不够深情而已,从不浪费自己的感情在过多的人或事上。
“父亲同我说了娶妻的事,我没同意。”
陆盛昀以寻常语气说着,陶枝反应淡淡,嗯了声,不做评价。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真有这么一天,她自愿离去,不会成为他的拖累,也绝不会插足到他和他的妻之间。
陶枝的反应却不能令陆盛昀满意,她最大的优点是随遇而安,然而到此刻,在陆盛昀看来,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他甚至有点读不懂她,她分明是爱财的,不然不会心心念念她那小小的铺子,到了京中,也不忘做生意。
她爱财,但爱得理智,求到他的时候不多,她可知,只要她一句话,想开多少间铺子,他都可以为她做到。
可等了这久,她对他最大的请求,却只是求他几个字用来裱到她店铺的牌匾上。
她是知道索取的,但不多,这也是陆盛昀恼此女的地方,她要得不多,他就给不了太多,他给的少,就没资格向她索取更多。
唯有陆盛昀自己知道,他对此女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即便此刻,她想离开,他也很难做到大度地放她走。
这一次,多了一女一儿在身边,有了顾虑和羁绊,陆盛昀再难做到似七年前那样洒脱地说走就走。
这一夜,温馨却又奇怪,男人抱她很紧,但也只是亲亲抱抱,再未做过更为过火的动作。就这么抱了一宿,待到次日,外头鸡鸣过了许久,身边的床铺已失了温度,陶枝悠然转醒,下意识地转头,男人已不在身边,而一旁的枕头下压着一本书,露了一半书名出来,叫陶枝甚是好奇。
京畿游记。
男人居然喜欢看这种。
陶枝拿过书,随意翻开几页,京城附近的城镇有何风光特色,她也想了解看看,就当长知识,今后若有人问起,她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真就是个乡下来的姑娘。
人多必然嘴杂,尤其是这繁华京师,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她以寡妇之身,又乃小户女,入了国公府,必然招人眼,更不说陆盛昀本就是个招人惦记的出挑人物。
其中一处名为洺州的地方引起了陶枝的注意。
这地儿不算大,下辖仅有三个县,其中帛县是出了名的纺织重地,县内多数人家都靠织布染布为生,京中约莫一半的布匹都由这里供给,然而这里的人布做得好,柔滑细腻,色泽明丽,做成衣的水平却差强人意。
陶枝做得出漂亮的成衣,却为物廉价美的布料货源愁。
浦县距离京城太远,将那边的布料运过来,运送成本太高,赚的钱最后都得补到运费里,实在负担不起。
可要到洺泉,就得出京,她如今出个府都要同男人报备,想出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有了心事,陶枝人也显得格外沉寂,积雪融化后的午间,她裹着白裘大衣,独自坐在廊下,直到那边拐角传来窸窸窣窣地谈话声。
“听说了没?世子又要外放了,好在这回不远,快马加鞭,一日的路程就能到了。”
“我的天爷啊,差点被你吓死了,这再一走,又去到犄角旮旯里,再来个几年,大好时光可真就没了。”
“可不是,世子只要服个软,身份摆在这里,何愁前途。”
“害,这些就不提了,世子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搁以前,那是连先太子的面子都不给呢,训起太子跟训孙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