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把陶枝瞧着:“看这老实孩子,都不敢吭声了,想必那日受了不少委屈,今日长辈在,不怕啊,有什么苦,就说出来。”
陶枝虽然心生感激,但又觉长公主这话是要把她往火架子上烤,但她也只能受着,低着身,恭恭敬敬地又给愉贵妃行了礼:“娘娘明鉴,妾不觉得苦了。”
愉贵妃又把陶枝托起:“该的,该的,宫里的孩子任性惯了,看中了什么就想要,待往后再遇上,你直接拒了就是。”
除了皇后,就属贵妇最大,如此尊贵的女人,却这么亲和,毫无架子,陶枝当感恩戴德,可不知为何,女人越这样,陶枝反倒越亲近不来,尽管这人是和悦的生母。
不管什么时候,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妾,都不可能拒得了公主,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
“好了,你看你把孩子吓得,往后该怎么,还是怎么,自家孩子,自己看好,莫放出来为难人就行了。”这话,也就长公主能说。
愉贵妇也听她的:“表姐也看得出来,和悦是真的没心思了,至于别家的姑娘,那也不是我能管的,不过,不听话的孩子,总有苦头吃的。”
长公主笑笑:“都是孩子,也不必太苛责,知道错了就行了。”
左说右说,话都是长公主一个人说了,偏偏,愉贵妃还得笑着应和:“还是表姐大度,不计较。”
说罢,愉贵妃又把陶枝的手拍了拍:“你只管放开了手去筹备,这宴啊,我必叫和悦给你捧场,让旁人再也造不得次。”
贵妃的恩赐,多么珍贵,陶枝又要俯身谢恩了。
这回愉贵妇手快,拦住了她:“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着。”
说罢,愉贵妇道宫中还有诸多事要处理,就不久留了,人也利索,说走就走。
长公主也不送,只到了门口,朝人挥了挥,看着人消失在眼前,才转了头,对身侧的陶枝道:“你看这位贵人如何。”
陶枝思忖再三,回道:“是个和气人。”
长公主把人盯着,半晌才笑了声:“你倒是有点意思。”
陶枝心里苦啊,不得不再回:“承蒙殿下夸赞,妾受之有愧。”
长公主反问:“我夸你了?”
陶枝微怔。这会儿倒也敢说:“能被殿下认定有意思的人,想必不多。”
随即,长公主又是一阵畅快的朗笑,拍拍女子纤弱的肩头,颇为欣慰:“那宴席,你随意,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规矩啊,是人定的,定规矩的人满意了,那规矩变了也无妨。”
听着怪怪的话,却极有道理,陶枝脑子转了转,便有些懂了。
这对母子,可真是厉害得很,把人心琢磨得太透了,这世上,敢跟他们做对的人,实力不够,怕不得被磨出几层皮下来。
陶枝可不敢不自量力。
长公主要她如何,她便如何,听话就是了。
第63章心思
贵人贪杯,也爱小酌,可女子喝得醉醺醺又实在不雅,待归家,叫家中长辈瞧见醉相,难免责备,于是这酒品的挑选上,也是一门学问,什么样的酒水,能让人似醉非醉,似熏微熏,稍稍尽了兴,又不至于醉过头,做出一些有失仪态的荒诞举动。
到了开宴的前一日,陶枝才将这席上重要的酒水定了下来。
山楂酒,桑葚酒,杏子酒,葡萄酒还有几种口感的梅子酒,一一罗列出来,各自分区,用木牌分别写上酒的名称,以便贵人们辨别并挑选。
还有各式瓜果糕点,取其雅称,有诗词出处者,单独标明,贵人挑剔,爱雅趣,那么就将这附庸风雅进行到底。
陶枝提前几日住到了公主府,每日早早地就到花园里布场,小到桌上杯盏摆件,大到树梢挂的灯具,十二生肖彩绘图样,一个个地不能有重的。云锦做的桌布垂落到地面的距离,陶枝蹲了身,用手去丈量。
周婶几人在一旁瞧着,喟叹不已,暗道陶枝是个讲究人,做事细致周到,这吃食酒水按照类别一样样摆开,长长绕绕地围着园子里的奇花异草,最终又形成了一个闭环,寓意圆满。
好在这冬日里,草木凋敝,也就梅菊开得盛,倒也不怎么招虫子。
明鸢抬眼,望着头顶的一枝傲雪红梅,吃吃喝喝赏赏,这冬日的景色竟也美上了好几分。
长缨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心中有了底,便回到主院那边同长公主禀告,颇为中肯道:“陶氏虽然年轻,办事还是妥协的,她还向奴婢问询,哪些贵人对哪些吃食敏感,到了后,着下人随同在此,可不能让贵人们误食了。”
每个人忌口的食物不尽相同,若因此撤了这食,那能上的其实也不多,只能叫下人们仔细些,多多看紧了。
长公主听过后,把手一摆,又支起了下颌,随意松散地挑高了眉头:“随她折腾,小孩儿懂什么,做不好,长个记性,下回就好了。”
这话说得,办不好,可有损的是殿下您的颜面啊。
长缨只觉主子对陶氏的态度说不清道不明,好似有提携的意思,可放任其折腾,一点指示都无,又像在捧杀。
就在长缨失神之际,长公主一声叹:“这皇城下,多久不曾热闹了。”
自从太子遇难后,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酣畅宴景,在这京中就鲜少有了。
唯恐玩乐过度,触怒了皇家敏感纤细的神经。
太平盛世,就该歌咏杯吟,一个个不做出头人,那就从她这里开始。
毕竟,故人已逝,不可追,活着的人也该往前看了。
身为中宫之主,天下女子的表率,皇后却在看过长公主送来的书信后,一个人在窗前坐了许久,两行清泪自脸畔滑落,却已无心擦拭。
他们放下了,决意效忠新主,可她唯一的孩子,叫她如何能放。
高嬷嬷见皇后黯然,内心也是伤感,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挪步到主子身后开解:“长公主还是关心娘娘的,逢年过节问候不断,时不时地还递来书信同娘娘叙旧,娘娘可以不理会别人,但和长公主殿下可得来往啊。”
许久,才听得皇后幽幽道:“也罢,这日子,总是要过的。”
这一场贺雪消融宴,早就在贵圈里传开,长公主府的请帖,谁敢不从,可这设宴的人却又上不得台面,一个妾,还是庶民,穷酸秀才的女儿,她们便是多看她一眼都是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