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却没有之前那么好说话了。那双平日里舍不得对她用一点力气的手,现下却强硬地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无法挣脱。赵堂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里是冷若冰霜的偏执,将她的牙齿撬开,任凭她再怎么挣扎,也依旧强硬地往里面用勺子送入汤汁。
孟令仪的双手在身前扑腾,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对自己。大约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卯足了力气,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膛。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疼,一点都没有动摇。直到那口汤汁呛到她的嗓子眼里,孟令仪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五脏六腑搅在一起,喉中止不住地想要干呕,一点气都喘不过来,脸色迅速涨红,眼泪、鼻涕都呛出来。
赵堂浔见她忽然没了力气,反而软绵绵地趴在床上,难受地咳嗽、挣扎,瞳孔骤然紧缩,慌忙松开手,无措地喃喃了一句:
“悬悬,你怎么了?”
孟令仪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能遵循本能地趴在床上,努力抑制着喉咙间一阵阵涌上来的呕意,大口大口地喘息,却又被疯狂的咳嗽给遏制住,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恍惚之间,只觉得方才那双强硬的手,又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揽住她的腰,轻轻顺着她的背。
赵堂浔茫然地眨了眨眼,心脏似乎被一双手紧紧攥住,无措又害怕。他从前其实从未真正与人相处过,更不知道如何照顾一个姑娘,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下意识地放轻动作。可方才见她一整天都不吃东西,一张小脸白得不像话,他实在担心恐惧,害怕她出什么问题,一时之间急了些,竟没想会让她这样。
见她因为自己难受成这样,他又慌又急,一颗颗泪珠无助地滚出来,不敢说话,只能一遍遍地为她顺着背。
孟令仪咳嗽得实在厉害,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感受到被他温暖地托住。大约是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里实在不舒服,这么一咳,终究是忍不住,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口呕了出来。
然后缓缓地,她感受到有人将自己抱起来,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背,帮她擦嘴。赵堂浔的声音带着哭腔:
“对不起,悬悬,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逼你吃东西了。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孟令仪缓缓地吸了几口气。这些日子,她受了风寒,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嗓子不太舒服,刚刚呛到,实在是刺激,才会有如此严重的症状,现下已经缓过来。
她浑身无力,推开赵堂浔。他起初紧了紧,似乎想要拢住她,可又害怕再让她难受,只能顺着她,无措地站在床边。
孟令仪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刚才吐在了他身上。
她目光迟滞,欲言又止。
赵堂浔却已经先开口,眼睛红红的:
“没事的,我去洗一下就好,你好一点了吗?”
孟令仪叹了一口气,没理他。她自己站起身来,赵堂浔一见她动作,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她,却又被她冷冷一瞪,不敢再动。孟令仪走到桌边兀自坐下,开始吃东西。
她喝了几口汤,才淡淡抬起眼,轻声道:
“你也吃点吧。”
赵堂浔愣了愣,眼里是受宠若惊,慌忙连声回答:
“好,我去换身衣裳,立刻来吃。”
孟令仪动作很快,几口下去,头晕目眩之感立刻消失。
今日一天,她都在想要用绝食来威胁他。不管怎么样,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够与他和解,能够说服他。可今日下来,她算是看透了,赵堂浔已经打定了主意,是绝对不会和她妥协的。
孟令仪站起身,打开门,环顾院子,不知赵堂浔去了哪里。
她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屏着气小心翼翼地朝着院门走。一直走到门边,推开门,见门没有上锁,吸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可当她推开门,却霎时愣住了。
周遭全是幽绿的竹林,没有一点人声。她原以为他们是在一个城郊的院子,至少跑出去之后,能够找人求助,带她走。可这深山老林的,她就连跑也不知道该往哪跑。
还没缓过神来,身后就传来少年幽幽的声音:
“悬悬,你不是让我和你一起用膳吗?你怎么到处乱跑?”
孟令仪浑身颤抖,转过头,只见赵堂浔眸子里尽是冷若冰霜的恨意,似乎要杀了她一样。
她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咽:
“这……这到底是哪里?你到底要怎么样?”
赵堂浔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声音沙哑:
“你不需要知道这是哪里,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孟令仪眨了眨眼,眼泪掉下来:
“就因为我想进宫吗?你至于这样吗?可我已经说过了,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只是想要去试一试,试一试都不可以吗?”
“为了我,不试了,不可以么?”
孟令仪沉了沉气,声音里有不可置信的失望: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之所以想进宫,也确实有你的缘故。因为我替你不甘心,所以我想替你问一问陛下,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到底有没有对你有一丝愧疚?”
“可你现在呢?你是什么意思?就算我不进宫了,你就会放我出去吗?你真让我感到陌生、可怕。”
赵堂浔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起初近乎疯狂的偏执,因为她的话裂了一丝缝,无措和慌张渐渐溢出来,可似乎又如同确信了什么似的,再次冷声开口:
“我不需要你替我问,他们对于我来说都是不重要的人,我只要你,有你一个就够了。”
他一点一点逼近她,把她拽进怀里的动作却很温柔、克制,低低叹了一口气:
“起初我确实只是想拦着你进宫,因为我只有一个你,必须把你保护好,可是我现在想法不一样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那原本就不甘心的幽怨,如同滔天大浪一般席卷。
“悬悬,你太好了。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都太多了,他们都让我觉得好吵、好吵。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要是世界上别的人都死了,那该有多好。”
孟令仪来不及从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中想到应对的策略,她被他抱在怀里,仅仅是肢体上能够感受到他浑身烫得吓人,微微发抖。恍惚之中,他似乎晃了晃,身形有些不稳,差点倒在她身上,可又勉强地站稳,一把把她抱起,朝屋里走去。
很奇怪,她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