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住挣扎,一颗心如同在冰火两重天,既庆幸她还活着,她没有抛下他,她在等他,他没有来迟;可又仿佛针扎一般疼痛难忍,他宁愿自己被万箭穿心,也好过看她这样憔悴的模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的手抖了抖,垂落,捏紧手中短刀。
他活泼耀眼的小姑娘,被折磨成这幅模样。
既想抬头看她,恨不得一瞬也不离开她,向她磕头认错,无论怎样都行,却又不忍看,积压已久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吸着气,垂头丧气,脊背僵直,落寞站在雨中,原本的气势全无,只有狼狈不堪。
孟令仪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耶律桑提手拽起,一手紧紧锁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握住匕首,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赵堂浔手一松,刀尖垂落,慌忙失声大喊:
“住手!”
他面色无措,整个人失了魂一般。耶律桑眯起眼,露出满意的笑。
想当初,他选择与赵堂浔共谋,也很是犹豫。此人似乎找不出任何弱点软肋,连生死也不在意。就算被丢入野兽群里,奄奄一息,也始终带着一股狠劲。
这样的人,难以拿捏,后来果真如此,成败皆在此,是他帮他夺下王位,最大的把柄却也被他握在手中。
可如今,品尝了情爱的滋味,竟能让他判若两人。
赵堂浔身形憔悴,几乎一碰就碎似的,哀哀地看着那抵在孟令仪脖颈上的刀尖。
一抬眼,是她青紫的唇,她面色惨白,似乎中了什么毒似的,疼痛难耐,如同刀一般,一点点挑着他心尖上的肉。
“现在,三刀,十七殿下,如何?”
孟令仪几乎快要晕过去,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发出声:
“阿浔!不要!不要!”
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声嘶力竭。
阿浔
阿浔。
赵堂浔站在雨中,听着她念自己名讳。
那样动听,只需要两个字,便将他心上所有尘埃拂去,安稳地蜷缩回她的身边。
是他欠她的,他提起刀——
第80章一半春休(六)徒劳伸手接住她倒下来……
雨声细密,一连串的水珠勾连成帘子,淅淅沥沥从檐角落下,在地上砸出白花花的水雾,混着血水,洗刷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
少年黑色的袍角湿透,膝盖一软,直直摔在血水中,水花飞溅。
他被雨水泡的发白的手慌张杵住石板,身形晃了晃,倔强地没有倒下——腰间,握着刀柄的掌心一片殷红,血珠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顺着刀尖往下落。
孟令仪视线变得模糊,不知是因为漫天的水汽,还是眼眶里的滞涩:
“不许!阿阿浔,阿浔——我说不可以!”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明明”
她哭腔哽咽:
“是你说过,不会干让我难过的事了。”
见状,耶律桑挪开架在孟令仪脖颈间的匕首,复又道:
“还有两刀!”
赵堂浔跪在雨中,水珠顺着凌厉紧绷的下颌线流过,他肩膀微微起伏,闭了闭眼,喉间轻轻哼了一声,刀尖被拔出。
剧痛袭来,令他忍不住向前倾了倾,弓起身子。
“不可以!”
孟令仪浑身无力,声音如同漏了风一般,嘶哑憔悴。
泪水哗啦啦地落下,明明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要她看着他这样折磨自己,她做不到。
“阿浔!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阿浔,你看看我,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啊!”
一声比一声微弱,声嘶力竭,只剩嘴巴一张一闭。
她低下头,猛地咬了一口耶律桑的手,耶律桑吃痛,手一松,她往前坠去,狠狠摔在地上,就在同一刻——
赵堂浔手中的刀掉在地上,清脆的撞击声划破连绵的雨幕。
耶律桑甩着手,下意识抬起脚,向孟令仪踹去。
赵堂浔抬起眼,瞳孔紧缩,霎时,面色一沉,眉目凌厉,捞起地上的刀,后脚一蹬,身形如飞一般闪至屋檐下,两名正中的护卫刚想阻拦,抬出的胳膊便被卸下,重重滚落在地。
耶律桑刚收回腿,便觉小腹被重重一击,接着两眼一黑,脊背撞地,五脏六腑裂开,一口鲜血喷出。
赵堂浔却没给护卫反应的时机,快刀斩乱麻,提起刀,就要往耶律桑身上捅。
余光里,一名护卫飞扑上来,他几乎一念之间便做了决定,用背对准刀尖,他不怕疼,可救孟令仪要紧,不能错过这个时机,速战速决,他等不起了。
可直到三刀捅穿耶律桑左胸,意料之中的痛楚却没有袭来,一瞬间,眼眸绝望地一颤,泰山压顶一般喘不过气,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不敢细想的预感,转过身,就见孟令仪挡在他背后,他浑身一窒,用尽平生最快速度,慌忙扯了她一把,可刀尖依旧刺进她的左肩。
霎时,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