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方便说,不过人和钱都不用。这位……大哥,能不能请您跟我爹都出去,有什么动静也先别进来。”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林东华很忧心:“我也不能在场吗?”
“不用不用。”她一个劲地摆手。“爹,只要把我的包袱拿过来。”
杨家新媳妇被匆忙叫了起来,一路打着哈欠,怒气再也掩饰不住,“这大半夜的,总不叫人安生。”她进了新房,看见林凤君睁着大眼睛坐在床上,一肚子委屈立刻消散了,她惊呼出声:“老天保佑,你活了。”
“对。”林凤君笑眯眯地点头,“姐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只管说。”新媳妇把原来那些抱怨的话全都丢在一旁,只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后可以跟全村的姑娘媳妇一直念叨到齿摇发落的年纪。
她冲上来一脸热切地摸林凤君的脸,“妹子,我看你就是长寿相,可不像短命的,你以后福气大着呢,一定长命百岁。你相公还没醒?”
林凤君胡乱嗯了一声,她笑道:“你醒了,他也快了,冲喜就是管用。那金钗带喜气。”
“嗯。”林凤君严肃起来,她试着下地,新媳妇赶忙上来扶着:“小心小心。”
她借着烛光在屋里搜寻,寻到了梳妆台,缓慢地挪过去坐下。“姐姐,好歹也算是洞房花烛夜,我想再打扮得漂亮些。”
新媳妇一个劲地点头,“对对对,新娘子头面是最金贵的,什么金啊玉的都得往身上招呼。”
她打开包袱,取出那只紫檀镶玉的妆匣。新媳妇看匣子已经知道是值钱货,再瞧见那支精雕细琢的累丝金凤簪,几乎要惊叫了。
想想她爹的穿着打扮,新媳妇立即明白了,“你相公送你的。”
“不……也算是吧。”
新媳妇只当她羞怯,笑道:“都成了亲了,你怕什么。送你这么精致的东西,那是他对你有心,是个会疼人的。”
“嗯。”
一面铜镜静静摆放,镜面被擦得铮亮,林凤君向镜子里看去,只看到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孔。
新媳妇打开一只雕花木盒。里面是胭脂水粉,香气馥郁。“都是新买的,颜色好,又香又甜。”
林凤君闭上眼睛回想。见过冯小姐两次,她容颜实在太盛,竟将所有衣裳打扮全都盖过,再也想不起是什么发式妆容。大概……是个元宝髻。
她取了眉笔,在纸上画出了大概式样,新媳妇依着图画仔细往上梳,不一会就成了型。
林凤君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只觉得又黑又粗。她终于叹了口气,往脸上又扑了些粉,将伤痕堪堪遮过,用眉笔将眉毛画得长长的,又在嘴唇上补了胭脂。
新媳妇将那支累丝金凤簪给她戴在发髻中间。在烛光的映照下,林凤君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尤其是头上的簪子流光溢彩,粲然生辉,两个人都看得呆住了。
“妹子,你可真好看。”
林凤君苦笑着心想,若是冯小姐戴上,一定像月宫里的嫦娥仙子一样漂亮,包管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她又问道:“姐姐,你有没有头巾?”
“这样漂亮的簪子,用头巾做什么。”新媳妇敲了敲脑袋,“是不是说岔了,你想要盖头,我有。”
林凤君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谢谢姐姐。”
她将新媳妇送出门去。新媳妇兴奋得眼睛发亮,走路也蹦蹦跳跳起来:“妹子,早上吃什么?”
“我胃口好,什么我都吃得下。”
“太好了。”
门关上了,屋里静默得可怕,她重新走到床边坐下,将手放在陈秉正的心口上,还有一点热气。微弱的起伏提醒她这还是个活人。
外面有打更的声音,已经五更天了。
她将燃烧着的红烛挪得远了些,用那面铜镜将光折向墙角,屋里顿时暗了三分。
盖头是一整片薄薄的红绸,正合她的心意。她将盖头对折,围在眼睛下方,遮住了下半张脸。想了想,又往上提了一寸,险些将眼睛也挡住了。
她努力回想冯小姐的说话口气,似乎比自己软糯很多。
她吸了口气,试了几下,终于将声音调得柔软。她仔细回想着,冯小姐管陈大人叫什么来着?
一通胡思乱想终于落了地。她开口了,声音全不像自己的:“仲南,我是昭华。”
陈秉正僵直地躺在床上,动也没动一下。
“咱们俩终于成亲了。”
第38章搏斗半夜里忽然起了北风,门上挂着的……
后半夜里忽然起了北风,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便随着风摇来晃去。林东华和陈秉玉站在门的两边,各有心事,冷风吹着也不觉得冷。
灯笼一打转,上头写的双喜字就变模糊了,怎么也瞧不真切。陈秉玉盯着灯笼瞧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我弟弟上次回济州,是中了进士衣锦还乡,已经三年了。”
林东华听出他话语间的凄怆,只得安慰道:“陈大人在京城做御史,尽忠职守,勤勉有加,不便回乡探亲。”
陈秉玉叹了口气,没有接这个话头,忽然掏出那张洒金红纸,转过脸来看着林东华,“他从小沉默寡言,家里人都说他是没嘴的葫芦。我从小习武,跟他日常又说不到一处,亲近不足。前几天有人送这封信来,我委实吓了一大跳,回想他在家的时候,一个月跟我说的话,也少过这几百字。”
林东华道:“也许他生性孤僻。”
陈秉玉摇头,“怪我总是拿着兄长的架子,大概样子也是冷冰冰的。不过……他既然肯在信里这样推重弟妹,对这门婚事想来是满意的。”
陈秉玉向着新房的窗户瞧了一眼,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感觉变暗了些。他斟酌着词句:“亲家老爷这边只管安心。”
林东华知道这句话是变相的保证,若陈秉正不幸去世,后续绝不找林家的麻烦。他想了想女儿的反应,又想到些陈年往事,一阵头疼漫上来,便只有沉默。
屋里一直在变冷。林凤君抱着胳膊抖了两下,暗道这层层叠叠的嫁衣不知道是什么料子,虽然沉重,竟是凉飕飕的,半点也不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