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正的手顿了一下,微笑道:“大丈夫理当如此,陈某佩服。”
“陈公子当日秉公直言,不畏……”
陈秉正咳了一声:“莫再提了。”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吃完了,雨也渐渐停歇,李生白便拱手告辞。林凤君笑道:“我们送你回客栈便是。”
李生白只是摇头,“我还有些私事。”
“反正你在济州人生地不熟,以后常来常往,别跟我们客气。”
林凤君又和父亲说了些闲话,他看天色还是阴着,便催她早回。她跳墙出来一次,忖度着不难,眨眨眼睛笑道:“爹,我随时来看你。”
林东华忽然瞧见李生白送的点心堆在一旁,他塞给女儿:“你拿着吃吧,我吃不动。”
陈秉正上了马车,窝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她安慰地说道:“李大夫说能治就是能治。”
他垂下头去,她向外一望,忽然瞧见街边不远处有李生白撑着伞的背影,她掀开帘子招手:“李大夫……”
李生白没有听见,萧瑟的背影瞬间消失在街角。她叹口气,“算了,他可能真是有私事。”
她打开点心盒子,里面是果馅椒盐金饼、粉团和桂花山楂糕,样样都很漂亮。
他安静地看着那些点心,林凤君愕然道:“你没吃饱?”
他一言不发。
“到我家吃饭,你饿着回去,算怎么回事。”
他幽幽地开口道:“大街上贩夫走卒,各有糊口的本事。李大夫家学渊源,尚能自食其力。我……”
“你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
“仰仗祖业,与废人何异。”
“我听不懂。”
“娘子,我以后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瘸子,靠领月钱混日子。”他黑着脸说道。
她用手比了个磨墨的姿势,“挣钱的法子多的是。年关将至,我估计春联更好卖。要不我去城隍庙门口摆个摊?卖字不丢人。”
他终于笑起来。
李生白继续往前走了一百多步,在书场门口停下了。大门口有伙计懒洋洋地说道:“贵客请回吧,这回书卖了个满座。”
“我定了雅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洒金红纸的笺子,伙计立刻殷勤起来,“几位客人都到了没有?”
他苦笑道:“就我自己。”
伙计愣了一下,随即又堆上笑容:“楼上请,要什么茶?”
一声醒木拍案,惊得满堂听书的宾客骤然噤声。穿着长衫的说书先生猛然抖开了扇子,微笑着用眼神从前场扫到包厢。
“列位看官……”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悠然地传进李生白耳朵里,”今日不说前朝兴废事,单表那西湖畔一桩奇案。话说当日阴雨蒙蒙……”——
作者有话说:非仁爱之士不行托也。——杨泉《物理论》
明理以尽术——《小儿卫生总微论方》
“起死回生,恩同天地”——龚信《古今医鉴》
第48章热气青棠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上了,书桌……
青棠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上了,书桌上摆着一封请帖。她笑道:“门房刚刚送来的,点名给二少爷。”
林凤君看见这是一封素笺,样式并不华丽,但字很好看。
他将外头的衣裳脱了,翻了翻请帖,将它扔到一边,又默然坐下。
他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可是林凤君觉得脸色更黑了,如果刚才还像是阴云密布,现在就是乌云盖顶,雨将落未落的样子。从自己家回来他就这样,莫非是自己家招待不周,没杀鸡给他吃?但杀掉霸天是万万不能的。
她试探着问道:“谁要请你吃酒?”
“济州府学。”他简单直接地说道,“举子们要上京会试,济州府大小官员,勋贵耆老夹道欢送,祝举子榜上有名,衣锦还乡。”
“那很好啊,酒席一定奢华气派。”她迷迷糊糊地说。青棠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别说了。
林凤君明白过来了,当年陈秉正在这种宴席上一定是人人捧着,得意非凡,如今……他轻声叹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她不懂诗,可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才子也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前头的很快就不新鲜了。她笑道:“那你去不去啊。”
“我病着,不便行走。”他脖子一梗。
话倒没错,她笑眯眯地将请帖拿在手里,“不想去就算了,你家不缺酒喝。”
他安静地看着床头那一本《柳河东集》,可是林凤君半晌听不见翻页的声音。她笑道:“相公,我行走江湖有几样法宝你想不想知道?”
“你说。”
“胆子要大,脸皮要厚。”后面其实还有“忍得住,放得下”,可她想想自己做不到,也就算了。“作诗作文章,你还是比他们强。”
“不算什么。”
“别人我都不信,可我爹说你写得好,你就一定好。”
他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林凤君笑道:“你们念书的人清高,我可不同,做镖户不比镖局,接到生意只能靠自己出去跑,窝在家里谁也瞧不见你,有三分得吹出去十分,不然谁请你。”
他闷闷地说道,“你不是说过吗,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家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