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君只觉得他面貌为之一新,心中也替他高兴。冷不丁有人敲门,小丫鬟来报:“刘嬷嬷到了。”
刘嬷嬷带了两个中年仆妇进来见礼,陈秉正立即说免了。她便说道:“二少奶奶,这个月的月银二十两。”
陈秉正便用眼光示意林凤君去接。她看见几锭雪花纹银,想到自己在这里处处不自由,竟是两眼一酸。她伸手接过,见仆妇们还是躬身不起来,知道是在要赏钱。
按理是要给的,她犹豫着去柜子里抓了一把散钱,仆妇们伸手接过,但一点笑容没有:“谢二奶奶。”
待陈秉正走了,林凤君便低声问青棠:“这打赏惯例是怎样?”
青棠比划着说道:“这些人胃口可大着呢,二十两银子,怎么也要吃二两才算数。平日我们托人买东西,胭脂水粉小玩意儿,都要从她们手里过。”
林凤君吓了一跳,心想就算和陈秉正平摊赏钱,这群人什么都不干,十中抽一也太过分了些。况且自己不打算在陈府久居,便是打点也有限。
青棠见她沉吟不做声,以为她后悔赏得薄了,便笑道:“二少奶奶年节下再给加赏银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林凤君正在后悔刚才递出去的一把散钱,钱也花了,人也得罪了,简直加倍的不划算。她想了想,“府中的炭火怎么添置?”
“照例要交给采办的人。我打听过了,一篓子炭要这个数。”青棠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文?”
“三两。”
林凤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月钱。这么贵的炭火,不烧也罢,桥洞里的穷人也能活过冬天。
她紧了紧衣领,想到陈秉正冻得泪眼朦胧的样子,又心软了,到底他是为了自己父亲吃了苦。她思来想去:“只好晚上出去拿一些。”
青棠吓了一大跳:“二少奶奶,这府里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天爷冻不死瞎眼的二少爷。”她摆摆手,“我见机行事。”
第50章买炭青棠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凤君重新换……
青棠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凤君重新换上了那身初见时的装束,活脱脱又是个村姑。她脸色由青转白:“二少奶奶……”
林凤君将腰带缠上,把匕首放进腰里,“有话快说。”
青棠只觉得这位二少奶奶自打进了门,桩桩件件出人意表。她咬咬牙,“这几天府里的家丁护院看得极严,我实在害怕。”
林凤君不以为意:“就那些酒囊饭袋?你放心,动不了我一根毫毛。”
“万一被抓住了……没有说二少奶奶武功不好的意思。”青棠奋力摇头,“只怕夫人发火。”
“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晚的炭火缺不了。”林凤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拍胸脯,“你只管放心,我就算被抓住了,也跟你没一点关系。江湖儿女,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青棠十分为难,“我就是个丫鬟,要是被主子抓住犯了错,被赶出府去也是常事。”
“还有这等好事?”林凤君颇感意外:“那你就不用出赎身钱了。”
青棠只是叹气,“二少奶奶,你有娘家可以回,自然觉得这府里处处拘束。我从小被爹娘卖了,陈府呆不下去,我便无路可走。”
林凤君看见她凄凉的眼神,心就软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实在对不住,我一时没想到。青棠,你在陈家几年了?”
“我六岁进府,已经十一年了。”
“怪不得你对陈家上下都熟门熟路的。”林凤君小声道:“等我待会出了门,你将院子大门关了,就说我吩咐大伙都去睡。”
青棠一阵无奈,虽然没伺候几天,她算明白了这位二少奶奶和二少爷的脾气一样,都是认准了的事八头牛硬拉也拉不回来,只得答应了:“二少奶奶慢走。”
林凤君虽然拿定了主意要出去,可青棠的提醒还是在她心中落了痕迹,行事需谨慎,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牵累了别人。
她垂着头沿着陈府院墙一路走,像个土里土气的下等丫鬟。青棠说的没错,这几日府里的家丁护院确实多了,不一会就能碰见三五成行的值夜护院提着灯笼巡视。她暗暗数着,大概一盏茶工夫就有一队。
林凤君又回到祠堂后身,那里荒草长了很高,上次她跳出去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少有人来。院墙上有一处塌陷了两块,墙上也有个凹坑,适合攀爬。
她藏身在荒草中,待一队护院转过去不见了,才轻松地腾空越过院墙,稳稳地落在地上。脚踝受了冲力,狠狠地疼了一下,她暗暗摇头,陈秉正真是小题大做,不知所谓。
将近亥时,街上的人极少,她左右张望着,幸好无人瞧见。
初冬天气,月亮孤单地挂在天上,连洒下来的光辉也透着冷清。济州并不十分繁华,偶尔有行人经过,都是将手揣在袖子里,急匆匆地走。
她其实想过回家拿,可父亲年纪这么大了,身体没完全康复,李大夫说他脾肾双虚。这辈子大概也没用过什么银丝炭,已经送了再收回,着实不孝。
林凤君很顺利地走到了南市那条街。这原是每次父女两个走镖前添置行李必来之地,卖大饼的,卖马鞍的,卖腰刀袖箭的,各有自己的一摊地方,也不用吆喝,懂行的人自然知道。
林凤君先进了一家卖行装的铺子。脚踝还疼着,虽然可以涂点李生白送的跌打药膏,但她总要防备以后突然遭殃,“老板,买一套护膝护腕。”
老板看她的身形气势,知道是内行,便笑微微地拿出一套牛皮鞣制的装备:“这就是顶好的,最快的刀砍上去,一时也砍不断。”
林凤君笑道:“龙皮也没有这个本事。”她用手来回揉捏着内衬,的确柔软贴合,心中着实喜欢。
她忽然又想起陈秉正来,这傻子早上莽莽撞撞的,自己也摔得不轻,以后用上拐杖练走路,少不得摸爬滚打,便说道:“我要两套,给算便宜些。”
“好,什么尺寸?”
她仔细想着,陈秉正比爹略高一些,但身量极瘦。手腕似乎差不多粗细,索性就买一样的吧。反正他的十两银子也在自己手里,便从里头抵扣。
她认真地挑好了两套护具,将它们塞进怀里,又往街市外头逛去。这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偶尔几个彪形大汉晃着过街,身后背着流星锤或者腰刀,也有人獐头鼠目个子不显,但腰里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武器。
卖炭的铺子在南市最外头,靠着一家赌坊,人流算是最畅旺的,有穿着短衣的苦力,也有一身锦缎的富家老爷出出进进,门里漏出些叫好声与咒骂声,高低起伏。
摊子上摆着几种炭,她蹲下身去挑拣,一类是黑炭,家里平时常用,“大概多少钱一篓?”
“一百文,够小户人家烧三天。”
她将两支炭对着敲了敲,黑色的粉末顿时扑簌簌往下落。其实这炭也不是不能烧,多烧一些一样暖和,很划算的。她犹豫了一下,自己倒是没什么,可陈秉正这身娇肉贵的少爷一定受不了烟,清晨起来鼻孔都是黑黑的,又要叫唤了。
陈家用的是什么来着?青棠管它叫银丝炭,她叹口气,给陈大人还是要用好的,“老板,银丝炭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