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
林凤君站在原地,将手抬起来搓了搓,“我没念过什么圣贤书,从小在平成街长大的,周围都是跑江湖的兄弟。所以我跟你二哥不一样,有了争执,我从来不讲道理。”她往前一步,“知道我们街坊邻居一般怎么办吗?”
陈秉文看二哥脸上露出一种似有若无的微笑,忽然觉得事情不妙,“你……”
“我们一般都动手。陈三公子,我人穷志短,性命不值钱,今日就跟你约战。”
“约战?”陈秉文皱着眉头。
“正是。相公,你来作证。”
陈秉正微笑道:“赢家有什么彩头?”
“没什么彩头,就我这条命。”她冷冰冰地说道:“今日我与陈三公子决一死战,谁活着走出这院门,谁就赢。”
两个男人瞬间脸色都变了,陈秉文虽然被她踹过一脚,但心里仍有些不以为然,此刻见她话说得如此凶狠,心里先怯了三分,他小声问陈秉正:“这……不是认真的吧。”
陈秉正心里也虚了,“娘子……”
“你家规矩大,赶紧写张生死状,死了不能赖我。”林凤君冷笑道:“将门之后,不会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
陈秉正提起笔来,又放下了,“娘子,以和为贵。”
“不写也可以。”林凤君拱手道:“陈三公子,请赐教。”
陈秉文完全被吓到了。他继续往后退。他很想鼓起勇气答应,可林凤君的表情这么冷漠,他根本瞧不出底细。父亲和大哥是刀口舔过血的人,他……他连杀鸡都没看过。
已经到墙角了,他再没有退路,腿开始哆嗦起来,“有话……好商量。”
“你刚才不是说得挺英雄吗,生死置之度外。”
陈秉文勉强笑道:“二嫂,你……你武功高强,我那三脚猫功夫,哪里敢和你动手?”
“你刚才可没叫我二嫂,咱们也说清了,只论敌友,不论亲戚。”林凤君一步步向前紧逼,两个人挨得很近,她一把锁住他的脖子,用了点力,“打啊,不打不是男人。”
陈秉文的手已经哆嗦得不像样,哪里抬得起来。忽然他尖叫出声,疯狂地冲出门口,拉开院子大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林凤君站在原地,甩了甩手,“小鸡仔,银样镴枪头。”
陈秉正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娘子,你刚才说的话是假的吧。你说过镖师不杀人。”
她叹了口气,忽然嘴边堆上笑容,“今天白娘子的故事还没讲。”
“哦。”他在脑海里搜寻,竟没了痕迹,被吓得全忘了。可是……他咬了咬牙,现编也来得及。
第52章兄弟夜深人静,炭盆里的火偶尔”啪”……
夜深人静,炭盆里的火偶尔”啪”地爆响一声,溅出几点火星,瞬间又归于湮灭。那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分明,像是谁在无心叹息。
床上密密地遮着帷幔,但林凤君听得见里头的辗转反侧。
她将小榻收到一边,径自走到院子里去练拳。地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今天白天天气会很好。
练完功夫回来,就看见床上的幔子已经被撩开了。床头点着一支蜡烛,幽暗的光线里,他坐在床沿上,两个眼睛像深井一样,黑咕隆咚地盯着炭盆。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林凤君只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凄凉,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不高兴。大概是在宴席上受了些嫌弃,滋味不好受,像她自己在何家一样。世上势利眼很多,读书人也不例外。
他闷闷地说道:“这炭盆……走我的帐。”
虽然从作诗到算账变化有点快,但她很欣慰,随即摇头:“只当是我替我爹向你家买的。”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了,“外头买这种炭一两二钱,府里要三两。府里有人在坑钱,你以前知道吗?”
他挑一挑眉毛,“不知道。”
她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管钱上的事。”
“以前有丫头管着,以后都归你管。”他样子很淡然,“只要给我口饭吃就行。”
然而这口饭跟她说的饭不一样,他样样都要好的,连写春联的笔墨都要求一大堆。如果他以后只能靠领月钱过日子,她总得帮一帮他:“相公,你得学会算账,挣多少,花多少,过日子都是这样的。”
她兴之所至,提起笔来在纸上画,黑炭好画,画一圈涂黑了就成,白炭画一圈不涂,“这个一百文,这个一两二钱。”
他就瞥了一眼,“你会就行了。”
“不行。”她想这人真没有远见,全指望她,以后她走了怎么办。“我爹说过,万事都得靠算帐,一本金钱帐,一本人情帐,万事万灵。”
陈秉正忽然坐直了身体,神色肃然,“接着说。”
“管住钱,就是管住事,管住人。他说里头学问很大。”她一边想一边说,“底下……我记不得了。”
陈秉正面无表情地问道,“岳父大人,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你记得吗?”
“他就是个镖师啊,挣得不多,操心不少。大概是老想开铺子,天天盘算来盘算去的,没一个能成。”林凤君眨眨眼睛,“我琢磨着既然府里的炭有差价,想必零碎物件都不便宜。以后可以在南市开个杂货店,要是有本钱,可以多进点货品,你帮衬着,一定有销路。你做东家,我爹当掌柜,我四处跑着进货。”
陈秉正被她逗得笑了,“进货很累,你不怕吗?”
“我爹年纪大了,苦活自然得我干,难不成让东家和掌柜干。”
“外头骗子多,你不怕被人坑吗。”
“怎么会?”她立起眉毛来。
“银丝炭,黑炭。”他点一点那张纸,“竹炭,红箩炭怎么画,就两团黑墨水,人家不认怎么办。”
她呆呆地看着,“按手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