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七大声叫道:“快跑。”
引线开始嗤嗤作响,他们四散奔逃,像被惊散的一群麻雀。李二狗跑得太急,一头栽进雪里,引出一阵哄笑。
李生白像是被他们感染了,他蹲下身用木棍点燃了一只地老鼠,看它带着火花在地上飞速地转着圈。
林凤君将一排烟花整齐地竖在雪地里,挨个点燃,随着引信的嗤嗤声,五颜六色的小火花渐渐向上升,约莫升到了一人多高,又呈现无数条金线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像是瑰丽的幻梦。
陈秉正默然地望着这美妙的情景。随即他转了个身,远远望着武馆的方向。后院里有四五个彪形大汉,马灯将雪地照得透亮。环绕着那个雪人,他们在四周使劲铲着,积雪被铲到一边,铁锹深深啃进土里,全身的重量压上去。土块发出闷响,裂开一道缝。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着。雪无声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与此同时,林家的宅子里,林东华将妻子的牌位从桌上取下,用绒布细细地擦拭着。
“娘子,转眼又是一年。凤君嫁了人,又和离了,明年……明年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我想开了,万事随她高兴就好,你说是不是。”
他抬起眼睛来,芷兰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师伯。”
“哦,有什么事吗?”
“外头都收拾干净了。”她垂下眼睛。
林东华咳了一声,“怎么能叫客人干活呢。”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封,芷兰伸手推让。
他脸上带着长辈的慈爱,“你是凤君的妹子,这就是给你的。新年大吉。”
轰隆隆的声音响成一片。满城尽是闪烁的火光和彩光,将半边天映红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不管经历过多少苦难,人们也总是盼望着,晦气就这样被冲走了,来年一定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芷兰将红封接过去,小声道:“否极泰来。师伯。”
新年到了。陈秉正坐在石头上,紧盯着挖掘的场面。土坑外,潮湿新土越积越高。突然,其中一个人的铁锹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他膝盖着地跪下去,十指插进土缝里抠挖。
几个人凑过去一起使力。灯光照在那截露出来的物件上,是口薄皮棺材的一角。
陈秉正的身体僵住了。他等这一刻像等了一辈子,一颗心就要停在此处不动,手脚一起发起抖来。
他摸索着要向下跳,还没来得及使力,突然林凤君的声音响起来,“看腻了,想下去?”
他慌张地嗯了一声。
“是不是看我们玩的好,也想试一把。”她跳上石头坐在她身边,“我找的地方是不是特别合适。连城里全看得见。”
“我刚才看你好像盯着那一边,是不是有什么……”林凤君的视线朝向了那个方向,陈秉正心跳如鼓,武馆的后院里,几个兵士正在用杠子和绳索将棺材向外抬。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然一伸手,双臂如铁箍般将她锁入怀中。那动作迅疾得像风也像火。她猝不及防,下巴撞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衣服上残留的香味。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指节微微发颤,仿佛正在克制更用力的冲动。拥抱来得太急太凶,以至于她垂在身侧的手臂还保持着放松的弧度,僵在那里不知该收拢还是推开。
山腰的空地上,李生白向山顶望去,骤然望见了缠绕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第77章验尸这个拥抱的时间并不长,蜻蜓……
这个拥抱的时间并不长,蜻蜓点水一般。随即陈秉正就放开了她,自己径直往石头下面跳。
林凤君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秉正已经僵直地跪到了地上,幸好雪很厚,并没有摔倒,他用手勉强撑住了。
她紧跟着跳下来,在雪中站稳了,又气又急地推了他一把:“混帐,你不要命了?”
他自己站起来,扫一扫膝盖上的雪,没有一点反驳,“我要走了。”
她愣了一下,指着山腰里不时亮起的光,“烟花炮仗还有好多,没放完呢,你这就要走?”
“是。”他咬了一下嘴唇,将眼光转到一边,“家里有事。”
她只觉得他今晚处处透着怪异,眼神也是虚飘飘的,像有心事似的。可到底只是朋友,也不好问这问那,“那我送你。”
他转身往外走,“不用,你自己玩吧。”
“你这人……”她听见这硬邦邦的话,忽然也有点火气,“那你走啊。”
“嗯。”
陈秉正沿着来时的脚印,将脚精确地踏进坑里去。她瞧见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已经软了,他忽然回头道:“林姑娘,我……我过了年要去严州一趟,走个亲戚。”
“啊?”她愕然地回应,“去多久?”
“半个月吧,也许更久。”他斟酌着说。“你……好好照顾伯父,用心念书。”
“哦。”她突然觉得好笑,这人像是当先生上了瘾头,大过年的也要教导她两句。她挥一挥手,“回见。”
“回见。”他郑重地点一点头,悄没声息地走了,很快隐没在树林里。
她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宁八娘在招呼,“师姐快来。”
林凤君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原来是宁七抱了个极粗的成架烟花出来,像话本上的炮筒子似的,“麻姑献寿,做烟花的人说是镇宅免灾的宝物,师姐你亲自来点。”
她环顾左右,李生白也不见了,“李大夫人呢?”
“不知道。”
“糟了,别掉到坑里去让雪埋了。”
陈秉正刚穿出树林,忽然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中间,挡住了去路:“陈公子。”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李生白却跟着他走了一步,绝不让步的架势,“李某心中有惑,愿聆雅教。”
陈秉正躬身一揖,“有急务,不得不辞,请恕我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