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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第7页)

噩耗骤至,吾骇绝而遽病。倾囊贿吏,多方营救,然众皆曰:“此乃宸断,铁案难移。”家门一夕倾覆,百余人伏诛,吾五内崩摧,自此沉疴日笃,渐至伏枕不起。汝父亦遭株连,动辄得咎。

勿咎汝父,守信待我,极尽温慈包容之至。虽仕途蹇滞,未尝稍加辞色,反以和颜相向。然我何忍以累彼,况汝二人乃吾子,前程将为我所累,陈氏阖门百余口,日夕惕惕。吾潜弃医者所进之药,未几疾益笃。吾方坦然待死。忽有一事。

一日,府中移运花木,有役夫猝问曰:“汝乃梁将军女耶?”吾应之。即知其有言相告。屏左右,乃自怀中出一敝册授吾,曰:“此尊公生前手书也。铁鹰军覆灭时,由亲兵出付某。”

彼实不识字,亦不知此为何物,但知乃梁将军所重。今天下鼎沸,举世无可托者,唯吾为其唯一骨血,故千里迢迢从陕西步行至济州,将手书交托于吾。”

陈秉正的手停了,他在油布包中搜寻,空无一物。

“吾展卷视之,乃先严手书也。其书辑录多年与胡虏交锋之要略,自兵卒简拔、行伍编列,至三军操演、战阵韬略;自律令章程、赏罚规条,至诸般军械、火器制用之法;复有烽燧警讯、旌旗号令等建军经武之纲目。更附图说,凡兵刃、旌旗、阵图、武艺诸式,皆摹绘精详,栩栩如生。”

“吾且惊且喜,涕泗滂沱,是夜即告汝父。孰料守信遽取是书,投诸火盆,吾惶遽夺之,已焚其半。吾愤极呕血,诘其何故。守信曰:“此物徒贻陈家之祸耳。”吾曰:“建军之事,或可资用。”守信摇首:“因人废事,天下岂有武将用此法练兵者?用之则为大逆不道。

守信言之有理,然吾亦深陷绝望。执此残卷,痛何如哉。汝父诫吾当为陈门妇,勿复作梁氏女。然此书乃先严毕生心血,今毁佚若此,彼死不瞑目,吾亦死不瞑目。是夜无眠,视汝二人稚态可掬,心如刀割。世途艰险,安得双全?终决意效豫让吞炭,以诈死破局。”

“吾已审慎思之。夫字书于纸,则罹于火;绣于帛,则腐于土。惟镌诸贞石,可历千年而不泯。纵百世之后,倘得见发于人间,则先严之心血,犹可济世。吾虽巾帼,亦知保社稷安黎元,乃忠孝大节。故宁毁身破家,舍此岂有他途。

汝父虽殷殷相留,然吾沉疴难起,寿数早定,终不免使汝辈罹丧亲之痛。彼见吾志决,遂择幽僻别庄,苟全性命。三载以来,夙夜匪懈,依吾所悟,渐次补全手书。两月前,此浩工始竣,惟附图散佚,诚为憾事。

思子益切,今得重逢,实出望外。吾身如风烛,苟延一息已属天幸。数日前,察有轻功者窥伺庄院,行藏殆露。既若此,可从容就死矣。守信与我已非夫妻,约定金兰之契,彼素知吾死志,身后事尽可相托。

嗟乎吾儿,吾爱汝至,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倘见吾骸,勿祔陈氏茔域。吾逝后当化清风朗月,自在寰宇。吾儿当善自珍重,他日清风徐来,朗月普照,即慈母之临也。

石函埋地三尺。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间,古人所谓知我罪我,先严意在是乎。”

最后依稀几行小字,陈秉正仔细辨认,才认出是一首七律:

“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黄叶古祠寒雨积,清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他浑身发抖,连指尖都在震颤,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他抄起铁锹,一下,两下……

林凤君拦住,“我来。”——

作者有话说:白话文翻译版如下:

秉玉,秉正,

母亲今日以这封信和你们做永远的告别。倘若日后这封信能够有缘被你们看到,我在泉下有知,也会微笑着迎接和你们再会的一天。

从我离开陈家,已经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没有一天不梦到你们。夜晚惊醒,听见外面的朔风呼啸,屡屡泪流满面。你们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辛辛苦苦生养的孩儿。想到这些,眼泪落在纸上,快要写不下去。可是不写下来,又怕你们不了解我的苦衷。

六年前,三月底,你们的外祖父梁任远将军,以交结近侍的罪名,在京师被满门抄斩,家无余财。他自幼从军,经历百战,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我便是随他在边塞长大的,亲眼见到他率军屡战屡捷,大挫敌寇。敌寇占据河套地区百年,以此为巢穴侵扰乡民,鱼肉百姓。父亲常常在夜半时分扶着马鞍,切齿痛恨。

家父亲自挑选了五千精兵,号为“铁鹰军”。选拔的方法,是唯才是举,才华武功出众者,可以破格提升。铁鹰军坚不可摧,数次大胜。每次战斗,父亲总会亲自冲锋陷阵,士兵无不感奋,所以能够建立不世功勋。

他获罪的消息传来,我不胜惊恐,就病倒了。花费了家里的积蓄四处打点,多方营救,可人人都说,这是皇帝钦定的罪名,是铁案,再不能翻案了。家门倾覆,百余人一同被斩,我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病越来越重,渐渐不能起床。守信也被株连,在官场上动辄得咎。

不要责怪你们的父亲。他对我已经极尽温柔包容。仕途上受排挤,他也没有怪责我,更没有对我摆脸色。可是我怎么忍心牵连他,更何况你们是我的儿子,前程被我带累,陈家上下一百多口战战兢兢地活着。我将医生开的药偷偷倒掉了,病渐渐加重,我坦然等死。

忽然有一天,府中搬运花木,有个工人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梁将军的女儿?”我便答是,知道他有话要说。我屏退了左右,他就从怀中取出破破烂烂的厚本,交给我,说这是梁将军生前的手书,铁鹰军覆灭之际,由亲兵带出来交给他。

他其实并不识字,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知道是梁将军心爱的东西。天下大乱,他再想不到有谁可以保管,唯有我是梁家唯一的骨血,所以千里迢迢从陕西步行到济州,将它托付给我。

自兵卒简拔、行伍编列,至三军操演、战阵韬略;自律令章程、赏罚规条,至诸般军械、火器制用之法;到烽燧警讯、旌旗号令等建军经武之纲目。还有插图,凡是兵刃、旌旗、阵图、武艺诸式,皆摹绘精详,栩栩如生。

我又惊又喜,痛哭流涕,当晚告知守信。可是他拿着这本书突然扔进火盆中,我惊慌地去火中抢夺,已经烧了一小半。我愤怒至极,当场吐血,质问他为什么。守信说:“这本书只会给陈家带来灾祸。”我争辩:“里面的练兵之法,可以实用。”守信摇头:“世间都是因人废事,天下怎么会有武将敢用这方法练兵。用了便是大逆不道。

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也深陷绝望。我握着半本残书,心如刀割一般。你父亲告诫我,应当做好陈家的媳妇,不再做梁家的女儿。可是这本书是先父毕生心血,如今损毁近半,他死不瞑目,我也死不瞑目。我当夜无眠,看你们两人稚态可掬的样子,悲痛欲绝。世途艰险,安得双全?我终于决定效法豫让毁容报仇的决绝,以诈死破局。

我想得非常清楚,字写在纸上会被火烧,绣在布上会腐烂,唯有刻在石头上,能保千年不朽。百年后若有幸被人发掘出来,我父亲的心血就能派上用场。我虽然是女子,也知道济世安民,是忠孝大节。所以我宁肯毁身破家,别无选择。

你父亲舍不得我,再三挽留。可是我身体孱弱,已注定没有多少日子,你们注定要接受我的死亡。他见我决心已下,才找了个偏僻的庄子,让我安顿下来。三年来,我夙兴夜寐,将这封手书按我的理解慢慢补全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石头上。两个月前,这项漫长的工作总算完成,唯有附图已经散失,是我唯一的遗憾。

这些日子来,我一天比一天更想你们。能和秉正再见一面,更是额外惊喜。我已经是风中之烛,多活一天也是幸运。几日前,我发现有人窥探庄园,是个有轻功的人,大概是我的行迹已被人发现。既然如此,我可以从容自尽。你父亲与我不再是夫妻,但仍是朋友,他明白我自尽的决心,所以身后事可以放心托付。

我的孩子们,对不起,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们若发现了我的尸身,也不必将我葬入陈家祖坟。我死后化作清风明月,在天地间自由自在。你们要善自珍重,好好生活,他日清风徐来,朗月普照,就是我来看你们了。

石头藏在地下三尺。我将这一片赤诚之心留在天地间,孔子云,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先父的用意,大概就在此吧。

“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间,古人所谓知我罪我,先父意在是乎。”——张懋修

“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黄叶古祠寒雨积,清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于谦

第95章痊愈林家的后院库房里,几处蜡烛发着……

林家的后院库房里,几处蜡烛发着昏黄的光。

一块巨大的青石卧在地上。石面当年大概经过细细的打磨,已经非常平整。林凤君提着一桶水,从上到下细细地刷洗着这块石头。

水将泥土冲走,密密麻麻的刻痕完全显露出来。字迹与信上略有不同,笔划圆润而舒展,柔中带刚。字体骨架宽博疏朗,起承转合间不见锋芒,却自有一股端肃之气。

陈秉正用手指触摸着开凿的痕迹。每一个字都是深深浅浅,要许多笔才能写成。到最后,痕迹明显变浅了,大概是母亲再也没有了力气。

芷兰将湿润的宣纸覆上石面,小心翼翼地用刷子蘸水,反复拍打,水渐渐沁入字口的每一道凿痕。上墨后,纸面随着石刻的肌理起伏,凹陷处透出素白,凸起处呈现乌黑。待揭起时,像是尘封的记忆突然在纸上醒过来——母亲下刀的力道、呼吸的节奏,一切都清晰可闻。

陈秉正伏案抄写着,“每步兵一枝,马兵一枝,合为一营。其法……”

烛光在他眼前突突地跳起来,他眼前一黑,使劲撑着桌子才站住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继续写道:“以选定过骑兵营、车兵营,各预操行伍,惯熟听合。”

林凤君叫道:“你歇一歇。”他定了定神,“我还成。”

“都一天一夜了,铁人也不是这个用法。”

“我娘当年比现在辛苦十倍百倍……”

正说着,忽然旁边有个身影一晃,林凤君叫了一声“芷兰”,只见她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下。

他吃了一惊,还没赶上前去,林凤君已经将芷兰拦腰抱了起来,直奔卧房,一边叫道:“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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