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鲍鱼之肆……咱俩臭味相投。”
她收着力气,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自己做臭鱼烂虾也就罢了,别硬拖我下水,混赖了人。”
他只好转移话题,“好久没见七珍和八宝了,你放它们来府衙瞧瞧我。”
“知道了。”她扯了扯缰绳,“有话就快说。”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我十四岁时,父亲带我去了省城读书,做了府学的廪膳生员。”
“啊?”
“就是府学供给食宿,不用花钱。”
“读书真好。”
“那便是我跟他的最后一面。当年冬天,他就殉国了。”
林凤君的心突然疼起来,喉头哽住了,“嗯。”
“我与郑越是同乡,同吃同住,一起读书。学规繁苛细密,以禁令惩治为主,所以日子过得十分枯燥。冯大人当时是通判,主管府学,对我俩很是赏识,偶尔他府上有些文人酬唱的饭局,也叫我们叨陪末座。”
“所以你就认识了冯小姐。”林凤君忽然有点莫名的惆怅,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好像天天在练拳脚。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以前也对你说过。我与她之间并没有私下往来。我不希望你误会。”
“动过心也不是罪过。”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脑袋砍了碗大个疤,这又算什么大事。”
陈秉正张了张嘴,终于答道:“你说得对。”
“可我觉得今晚驿站的事做得很不敞亮。”她很认真地说。
“我盘点了驿站迎来送往的支出,去年便是五千多两,一大半都没有勘合。我刚三令五申要严查,若是自己开了口子,再难约束下人。”
“照你说的,她爹是你师父,郑大人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路过济州。我家是江湖人,也没有让恩人住外面的道理。依我看,你就该请她到家里去住,总比在外面舒服些。”
陈秉正释然地笑起来,“知道了。以后都由你安排。”
她“吁”了一声,来喜将车停在一处地方,门前挂着白色幌子,写着四个大字:“涤尘清心”。
“这是?”
“济州排名第一的混堂子。”她又掏出一把铜钱,“去吧,搓干净,不然……”她使劲回想陈秉正的用词,“就会被人弹了,说你坏话。”
他愣了一下才跳下车,“那叫弹劾。”
“知道了。”
林凤君回到家,屋里亮着盏小油灯。父亲大概是睡了,屋里安安静静。她将那支荷花插在水瓶内,放在窗前,一滴水珠顺着茎杆滑落。
“动过心……”她想起冯小姐的风姿,那样勾魂摄魄的美丽,换了自己也一样动心。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心烦气躁,大概是天热了,肝火旺盛。“他十四岁就认识她,她是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她暗骂自己真没出息,怎么和一个小女孩计较。可是思绪翻飞,像蛛丝一样向外飘散,只觉得身上都不自在起来。
她翻开床头的《白蛇传》,一眼就看见那句:“法海道,人妖殊途,绝非良配……”啪的一声,她又将书合上了,“这老秃驴懂什么,白娘子自有好处。”
林凤君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描画。天下着蒙蒙细雨,白娘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温文尔雅,仙气飘飘。“别看她是妖怪,许仙就喜欢她,别人都不行。”
她愉快地躺下去,闭上眼睛。忽然一个念头闪电式地劈进脑海,她坐了起来,拿起那张纸左看右看。
“最好是你独有,别人买不到的东西。买家不在乎价钱。”黄夫人的话语响在耳边。
三天后,林凤君走进了空荡荡的书场,手里提了个大包袱。
两个伙计正在下象棋,懒洋洋地摇头:“过阵子再来吧,官府有令,一律停业。”
“我找你们东家。”
伙计怀疑地看了她两眼,向里头叫了一声,“东家,有个小娘子找你。”
她走进了二楼最大的雅间,李生白带她来过。书场东家看着她像变戏法似地从包袱里掏出一件又一件东西。
东家拿起一条丝帕,上面绣着两个撑着伞的美丽女子。林凤君暗道绣坊的师傅手艺好,将那幅画还原得栩栩如生。
“这是谁啊?”
“白娘子和青青。”她指着旁边绣的字样,“西湖初遇。”
“就是那个永镇雷峰塔的蛇妖?一条白蛇,一条青蛇。”
这话林凤君不大爱听,“东家,我记得你这里卖点心果品,上回我来听书,还尝过,味道不错。”
“是。”
“我想跟你商量,等书场重开了。我将这批货在你这里寄卖,要是能卖得出,三七分帐,我七你三。”
东家怀疑地盯着这丝绢帕子,“你要卖多少钱?”
“一两银子一条。”
“疯了吧,这价钱能在外头买十条有余。”
“可是外头买不到。只管试一试,卖不出去,全都算我的。”林凤君微笑着拿出一锭银子,“您到时候先让伙计们吆喝几声,这是给他们的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