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曙光初现,省城便开始苏醒。公鸡高声啼叫,早起的菜农挑着沾露水的蔬菜开始叫卖。沿街店铺陆续卸下门板。
晨钟自鼓楼传来,浑厚的声浪掠过鳞次栉比的砖瓦屋顶。林凤君将鹦鹉笼子打开,深吸了一口气,“七珍,八宝,你们尽力去找找陈大人,他在前方省城大牢里,是些低矮的屋子。万一能找到,就跟他说,不把他救出来,我誓不为人。”
她将七珍和八宝往上一送。它们围着她绕了一圈,迅速往衙门的方向飞去。
芸香将自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把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随即提笔在状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江芸香。
“原来你姓江。”芷兰笑道,“名字很好听。”
“因为我是戏班子的师傅从江里捞上来的。”她微笑着昂起头,“咱们走吧,告状去。”——
作者有话说:唱词来自关汉卿《单刀会》
第154章出路堂上坐着的那位通判大人慢悠悠地……
堂上坐着的那位通判大人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他五十上下年纪,面团团的一张脸,手里捧着个青花瓷茶碗,里面还冒着丝丝热气。他打量了一下三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嘴角往下撇了撇。
“命案?”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品味着这两个字,“何时?何地?死者何人?凶手何人?”
“十几日前,在河边,死者是杨大人……”芸香有些怕,但还是扯着嗓子尽量大声,芷兰在身侧小声提醒,“通政司道台杨直周,凶手是漕运衙门千户何怀远。”
铛的一声,碗盖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上晃了几下。通判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你说什么?”
“我亲眼所见,杨大人被何怀远的人拉上船,扔进湖中……”
“不,不要再说了。”通判一个劲地摆手,他招呼旁边的刑名师爷上前,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
芷兰道:“大人,这是状纸,过程细节皆已写明,请大人过目!”
堂上的两个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交头接耳。通判的脸色变了几轮,终于点点头,向着芸香说道:
“凶手现在何处?”
芸香仓惶地说道,“不知道。”
“既然凶手已经逃窜,”通判吹了吹茶沫,慢条斯理地打断她,“你让本官如何去查?难不成发下海捕文书?”
林凤君朗声道:“通判大人,既然此人涉嫌杀人,还是谋杀官员,一定要抓来对峙。”
“姑娘,衙门每日杂事繁多,这位何千户还是官身,岂能因你一面之词就兴师动众。”
芷兰道:“天理昭昭,岂能让死者沉冤难雪?”
通判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何人?”
芸香道:“我是杨大人府上的奴婢。”
“妾室?”通判皱着眉头。
“并不是。”
通判的眉头松下来,“那你俩呢?”
“打抱不平的路人。”林凤君答道,“请大人依法捉拿……”
通判笑了一声,将她的话打断了,“这是公堂,我依照律例跟你说话,谋杀罪,依律要亲属亲告。据我所知,杨道台有夫人有儿子,轮得到你一个奴婢出首告官?其次,办案讲究真凭实据,你一无尸首,二无苦主,单凭你一双眼睛,就要府衙即刻发兵拿人?你是官,还是我是官?”
这段话说得绵里藏针,林凤君竟无法反驳。芷兰道:“四品官员命案,兹事体大。请大人看在案情紧急的份上,先接了状纸……”
通判放下了茶碗,双手按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你所说的凶手,是有官身的。民告官,依律先杖则四十大板。状纸我可以接,挨板子你们谁先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嘲弄,“有些闲事管了,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林凤君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看着堂上那双混浊却精明的小眼睛,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凉。
通判笑道:“你们要是实在要告,可以去敲登闻鼓。”
林凤君不再多说,猛地转身,一步步走出府衙大门。门外天光微露,街道上车马行人渐多,熙熙攘攘,一片太平景象。
她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先吃早饭。”
三个姑娘围着褪色的木方桌坐成一圈。刚出锅的油饼在柳条筐里堆成着,金灿灿地冒着热气。翠绿的香菜末、棕红的肉臊子、金黄的花生碎在雪白的豆腐脑上铺开,像幅鲜亮的画。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芸香和芷兰两个人对视一眼,小声道:“凤君。”
“我没事。”她用勺子在豆腐脑碗里划着,“我什么世面没见过。想当年我一人一牛一车,带着陈大人从京城杀回济州……”
芷兰小声地提醒,“豆腐脑都碎了。”
“噢。”她顿了顿,狠狠啃了一下油饼,芝麻粒从焦黄的表面簌簌往下掉。“我一点都不怕。”
芸香和芷兰闷声不响地吃完了,三个人打听着,直奔提刑司衙门。
她们很快就到了。天阴沉沉的,青灰色的云层压着提刑司衙门那高大的轮廓。红色的登闻鼓就在正门前。
芸香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深吸一口气,稳稳地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给我站住!”
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个穿着制服的衙役,手按在腰刀柄上,从阴影里踱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一行人。
“干什么的?”
“军爷!”芸香再不犹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民妇……民妇要鸣冤,求军爷让民妇敲那登闻鼓!”
衙役嗤笑一声,“鸣冤?这江南的太平盛世,哪来那么多冤?”他看着芸香的打扮,声音放软了些,“看你是个妇道人家,速速离去,莫要自误。”
“民妇有冤情!我看见有人杀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她扯着嗓子哭诉起来,传得很远。芷兰掏出一张状纸,双手颤抖着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