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她慌慌张张地向后翻,全都是画,真像自己买的故事画册,一张又一张,有的像是大炮,有的像是弓箭,有的像是推车,右上角写着名号。
陈秉正翻开一页,那是一副精致的图解,用笔画细细勾成,精密的铳管、复杂的机括尽数历历在目。“火药者,性直者主远击,硝九而硫一;性横者之爆击,硝七而硫三。神火飞鸦,鸦身腹腔为火药,两翼装火箭,发机联动……”
最后一页里,夹着一张条子,上面是蝇头小楷。她只管塞给陈秉正,“爱女凤君,新婚嘉礼,欣悦盈怀。父今涉险蹈锋,吉凶未卜。特密告汝:汝母非寻常闺秀,乃故首辅卫源公之女也……”
“不好。”他还没念完,林凤君脸色剧变,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我爹,他……前几天身上有火药味。他说是做鞭炮使用,肯定是撒谎。”
夫妇俩四目相对,陈秉正将她的手握紧了,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子,听我的,千万不要慌。”
“我不……我不慌。”她拼命保持冷静,“我要回家找人。”
“他很可能已经走了。”
她絮絮地说道,“那我让七珍八宝和孩子们一起去找。他能去哪里呢,火药……”
他俩异口同声地吐出一个名字:“铜盘岛。”
“他要去炸倭寇,我得拦住他。还来得及吗?”
“娘子,有眉目就好,此事成败,唯患不知,既已知之,必有对策。”陈秉正深吸一口气,“来人!”
青棠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我来伺候少奶奶梳洗……”
“你叫人请我大哥和三弟到这里来。”
青棠一愣,“将军昨晚喝得大醉,只怕此刻还未醒。”
“那就告诉大嫂,用针扎也要把他扎醒。秉文也是一样,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陈秉正挥挥手,“立刻就去。”
他在桌上迅速铺开一张素白宣纸,以镇纸轻压两端。“凤君,修河堤的时候咱们一起画过运河走向和海防图,画过成千上百遍。”
“是。”她悬腕凝神片刻,突然笔走龙蛇,墨迹在纸上绽开筋骨遒劲的轨迹,蜿蜒曲折,几条河流交汇,“这是济州,这是江州,这是省城,这是海岸。”
“丝毫不错。”他提起红笔,在运河一处拐弯的地方画了个圈子,“这里是往铜盘岛的必经之路,咱们抄近路赶过去,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器械不利,以卒予敌也;手无搏杀之方,徒驱之以刑,是鱼肉乎吾士也。”——戚继光《纪效新书》
“火药着,性直者主远击,硝九而硫一;性横者之爆击,硝七而硫三。”——何汝宾《兵录》
第175章奔袭运河水流平缓,两岸垂柳如烟。雨……
运河水流平缓,两岸垂柳如烟。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正是繁忙时节,货船客舟在河道上往来如织,樯橹相接。
前方水势陡然收紧,两岸青石码头延伸出丈余宽的木质闸口,高悬“水关”匾额。黑漆拦船索横贯河面,八名玄甲兵丁按刀而立,关旗在初夏的微风里轻扬。
“停船——验牒——”
关吏的唱名声穿过水汽,大小船只应声落帆。
一艘普通的双层货船上,跳上来两个衙役,其中一个眉目清秀,正是男装打扮的林凤君,另一个便是宁七。
船夫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颤巍巍捧出路引,宁七接过文书,指尖在官印处细细摩挲,又举对阳光查验暗纹。
“江州货船,运瓷器的。”他目光扫过那深深的水线,做了个可疑的手势。林凤君已经急速奔向货舱,四处探看。
宁七开始盘问,“载重几何?可有夹舱?”
船夫小声回答。
过了一会,只听见楼梯上噔噔的声音,林凤君重新回到甲板上,摇了摇头,“没有。”
宁七几乎掩饰不住失望之色,给文书扣上“验讫”的字样,“赶紧走吧。”
两个人重新回到岸边,另外两个衙役也刚刚从货船上来,正是段三娘和陈秉文。
陈秉正穿一身官服,焦急地在岸边踱步,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不用开口就知道毫无收获。
林凤君心中有如百爪挠心,可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她拍一拍手,“大家看得仔细些,越小的船越可疑,还有鞭炮的气味很冲,轻易掩盖不掉,留神运香料和咸鱼的船只。”
“知道。”
两组人又飞身上船,将几十艘船尽数仔细搜过。突然,队伍最后那只乌篷小舟突然加了速度,竟是从前方几艘大船的缝隙中挤了过去,像是要硬闯水关。
“快拦住它!”林凤君高叫道。
她眼看那小船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心中焦急,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腾空而起,稳稳落在船头,雪亮的刀立刻出鞘。
船夫吓破了胆子,几乎要瘫在甲板上,“官,官爷……别这么拼命,我招了,我都招……”
林凤君出手如电,点住他的穴位。宁七和秉文入内搜了一圈,“师姐,舱内有夹层,他只是个贩私盐的,大概几百斤是有的。”
林凤君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江面,握紧了拳头。随即她掏出脖子里的哨子,拼命地吹了几声,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可毫无回应。远处的一切都被那低垂的浓云压得透不过气。
陈秉正摆一摆手,冷冷地对船夫说道,“走吧。”
段三娘替他解了穴。那船夫不敢相信,定了定神才叫道:“谢谢青天大老爷……”
林凤君一动不动,眼睛绝望地看向空中,试图瞧见两个五彩斑斓的影子。可是天阴得厉害,七珍和八宝没有一点动静。“你不是说这里是去铜盘岛的必经之路吗?会不会有别的河沟?”
她语气已经是憋不住的焦躁,陈秉正握住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按时间算,从济州出发要过水关的货船私船,都在这里。”
“除非,他没走水路。”她摇一摇头,“也许是几辆马车,走陆路。”
“你是开镖局的,应当更清楚,马车动静大,拉的货物少。何况那里是临海岛屿,马车如何上岛?”
“那怎么办?”她跺一跺脚。
段三娘道:“东家,不如咱们沿着水路再往回寻找,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