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下总算有了些凉意。段三娘仔细清点镖车,确认每辆车的封条都完好无损。这趟镖是岭南的药材和棉布,采购时颇费了一番心血。“东家,这趟走完,我可要喝个痛快。”
“我陪你喝。寿生酒,金华酒……”
天空飘过来一团黑云。段三娘立即站了起来,“要变天了,上雨布!”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豆大的雨点砸下,在尘土上溅起烟尘。南方夏天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转眼就成了瓢泼之势。镖队慌忙取出油布遮盖镖车,人在雨中很快湿透。
林凤君突然举手示意停下。她望向前方,七八个黑衣汉子拦在路中间,手中的钢刀在雨中闪着寒光。
她取下斗笠,抱拳道:“济安镖局路过,朋友报一报迎头。”
“济州的济安镖局?”领头的人打量着她。
“正是。”林凤君掏出一张银票,“朋友行个方便。”
黑衣汉子伸手接过,迅速退入林中消失不见。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掉脸上的雨水,“前方就是江州。”
又翻过了一座小山,一行人到达江州城时,已经过了申时,城门已经关了。
林凤君带人在城外十里处寻了一家客栈,在那里等待天亮再启程。
她们要了几间上房。林凤君便和段三娘住在一间。十几日风餐露宿,有时便在马车上凑合过夜。好不容易有了床铺,便睡得安稳许多。
到了半夜,忽然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小雨来。林凤君心中牵挂着货物,棉布淋湿倒也罢了,临行前李生白千叮咛万嘱咐,药材进了水,怕是要失效。
她拿起床头的提灯,走下台阶。这台阶是木质的,有不少年头了,轻轻一踩便吱呀作响。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客栈大门被推了开来,撞在土墙上,震落下簌簌灰尘。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烂味道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厅堂。几个人踉跄着扑了进来。
油灯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几下,险些熄灭。那几个人脸上满是干涸的血污和泥泞,脚上没有穿鞋。进了客栈大门,便缩在屋檐下,并不进屋。
林凤君险些以为是乞丐,柜台后面坐着的老掌柜倒是见怪不怪,“都是逃奴,被倭寇掳了去的。多亏这个月官军打了几回胜仗,救回来一些。可怜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碗盛了些米粥送过去。逃奴们一哄而上,瞬间就喝得干干净净,又不住地用舌头去舔,样子凄惨之至。
林凤君看得十分不忍,便从怀中掏出一块大饼,掰成几块,挨个递过去。驿卒笑道:“还不快谢谢东家。”
她摇头道,“不必谢我。掌柜的,劳烦给他们几个开一间大通铺,费用记在我账上就是。”
她提起灯,走向马棚。在她身后,那几个逃奴小声说道:“走运了……”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林凤君的背影,手里的大饼缓缓放下了。
第185章回程天刚破晓,山间起了大雾,浓得化……
天刚破晓,山间起了大雾,浓得化不开。林凤君骑马走在镖队的最前面,正前方便是山谷。
她勒住缰绳,抬手示意身后十几辆镖车停下,“起雾不散,鸟兽噤声。有可疑。”
整支队伍瞬间绷紧了,“东家,咱们怎么办?”
“等太阳出来,雾散了再过。三娘,你带人守东侧。”
“是。”
话音未落,只听见尖锐的破空声响,一支箭瞬间穿过浓雾,直奔段三娘的面门。
段三娘侧身闪了一步,堪堪避开。她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顺势抽出腰间双刀。雾中黑影幢幢,数不清有多少人。
“镖车围圆!”林凤君高喊了一声,“别慌,听我号令——”
十几个蒙面人从三个方向压来,手里握着刀。
林凤君叫道:“合合吾吾。吃轮子饭的?”
打头的含糊着说了一声,“链子的。”
林凤君心中一宽,估计是新上山的土匪,她脸上堆出客气的笑脸,从怀中取出一锭元宝,“济安镖局,身上有几个彩头,给弟兄们添点茶钱。”
打头的瞥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她想了想,又取出一锭:“常在这里走,拜个路子。我们吃的是弟兄们的饭……”
“合吾。”
打头的上前一步,作势要接过银子。林凤君刚松了口气,那人猛然拔刀出击,刀势狠厉直劈她左肩。
她向后闪身,抽刀在手,直奔对方咽喉。那人刀刀进逼,尽是杀招。林凤君手上却更快三分,双方过了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剩余几个人已经和镖师们战成一团。
“东南角,缺口,死阵!”她突然扬声,镖师们将那一角牢牢锁住,力战不退。
那人将刀上挑,便要刺向她的眼睛。电光石火之际,林凤君不退反进,左手刀架住攻势,右手向腰间摸去。
“轰”地一声响,山谷间惊起一群飞鸟。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散开来。那人胸口炸开一团巨大的血洞。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长刀“当啷”坠地,仰面倒下。
林凤君持铳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麻,火铳的管子冒着青烟。
众人都看得呆了一刹那,蒙面人停下动作,发出几声短促尖锐的的呼喝,在大雾中奔逃而去。
几个年轻镖师还要去追,林凤君长长地吹了几声哨子,他们站住了,目光游移不定。
“这些人彼此掩护,进退有度,不像寻常山匪。小心埋伏。”她将火铳收起,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确认他死透了,才俯身将那人蒙面的黑布解了。
晨光终于刺透浓雾,照亮那人狰狞的脸,黝黑粗糙的皮肤,剃得古怪的发型,不是山匪,竟是倭寇。
她大吃一惊,看向段三娘,“倭寇怎么会说春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