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的前方有几辆轿车,迎面开了过来,最终在他们的商务车前停了下来。
金隆已经跟陈延约定好了时间,但迟迟不见陈延把蒋垣带过来,疑心他变卦,便亲自找了过来。
他带了人,几辆车把商务车团团围住,金隆从车上下来,随他下来的几个人手里拿着金属球杆,以防他反抗动手。
其实今天上午金隆就已经在媒体的镜头里看见他了,他站在台上致辞讲话,讲的是发展,格局,如何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满嘴的仁义道德,何其荒唐。
此时却是金隆第一次见到蒋垣本人,确实与过去大变样了。蒋垣正值盛年,身富力强。而自己却已经老了,脑力体力都走下坡路,连身高都会萎缩。
他上一次见到蒋垣还是好多年前,他和蒋成忠在酒店里谈事,在走廊碰见他,完完全全的文弱少年,长相秀致,眼神清澈,像丢一根骨头就能骗走的小狗。
金隆说:“好久不见啊,小蒋。”
蒋垣从地上站了起来,脚步些许踉跄,他把烟丢到鞋底踩灭了,没有理会对方。
金隆笑笑,说:“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请你去我那坐坐,看你的意向,怎么不太乐意呢?”
蒋垣抬目,漫不经心地道:“请我去,要带这么多人来?未免太兴师动众,我还没那么大的谱儿。”
金隆头一歪,客气道:“有,你当然有了!”
蒋垣一动不动,刚刚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金隆手下的人要看他的意思进行下一步举动,准备“请”蒋垣上车了。
金隆倒没有那么急,他朝着蒋垣走了几步,说:“我老了,脑子比不上你,你轻轻松松设个圈套,我半辈子的心血都断送了。”他看着蒋垣,“我想向你请教,可你太聪明了,我又怕你再使什么阴招。只能用这个传统的笨方法。”
蒋垣抬手蹭了蹭嘴角流出来的血,没纸,只能往衣服上擦。此时的酒也醒了大半,他低头看着此时自己的样子。
他从来都精致干净,进门摸把手都会立即洗手,没这么狼狈过。
陈延对这情形无动于衷,他无聊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然后去了车里。
这是蒋垣和金隆的恩怨,与他无关。
今晚落个什么下场,都是蒋垣的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他的仁慈。
金隆看蒋垣的表情,后者总是心不在焉,没个恐慌的表情。
社会在进步,但他的手段从来没有变过,他跟蒋垣说:“你知道,人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来是什么下场吗?”
蒋垣终于被唤起了注意力,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哦,当时你回北京了,没碰着。”金隆跟他描述,是诛心,也是威胁:“你爸那个现场我就在,牙和眼球全都飞溅出去,别说五官了,身子就跟滩烂泥没区别。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法医是连泥一块儿把他铲走的。”
*
陆霓察觉基因的强大,自己是从乡野间出来的,以后肯定也会融合回乡野。
她在小龙家这边待得太自在了。白天和兄妹俩一起摘枸杞,桃子,各种农副产品,她仍旧认识山上的许多药草,野菜,野果。
小龙把收上来的东西拉到镇上的统一回收站,卖了钱,再买肉和菜、零食回家。
吃过晚饭,躺在院子里吹风,看电视,吃着水里湃的冰凉的西瓜,时间都变得很慢。
小龙的奶奶说她大城市来的,没想到适应挺好,活儿也干得这么漂亮,陆霓没说自己的出处。
曾经有人说她是山上下来的猴子,没经过教化,动物性极强,其实也没错。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陆霓是准备多待一段时间的。
这天上午,小龙骑着电动三轮带她出门赶集,下了雨,路窄且滑,拐弯的时候三轮车直接翻了。
陆霓和妹妹都掉进了水沟里,车厢卡在身上,压得两人眼冒金星,妹妹张嘴就骂哥哥:“你怎么开的车?我就说我来开,你非要逞能!”
小龙连忙爬起来,查看两人的情况,对陆霓说:我不是故意的。
妹妹说:“没人说你是故意的,我的意思就是你太没用了。”
小龙把车从陆霓身上挪开,才空出来手,又说:你上次还不是把我的腿给摔骨折了?就一张嘴会说。
“你烦死了!”妹妹道:“你还没嘴呢!”
这真是戳人痛处。
陆霓的脑袋晕晕乎乎,抬手让他们别吵了,她不太妙,比不上他们小年轻有活力。兄妹俩把她扶起来,问她:“姐姐,你感觉怎样?”
陆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这河沟是常年干涸的状态,她也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走吧。”她说。
是妹妹先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坏掉了,只有半个圆环挂在锁骨上。
陆霓今天戴了那条翡翠项链,她刚刚摔到石头上,平安扣摔成两半。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兄妹俩见状,立即帮忙找断掉的半截,很快在泥土里找到了。
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岁岁平安,还好人都没事。”
陆霓点了下头,看着断成两截的平安扣,心里咯噔一下。也许她的年纪渐长,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思深沉,殚精竭虑,也信了寓意的那一套,是平安扣给她挡了灾。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干脆把项链取下来。这个翡翠的平安扣她很喜欢,但现在只剩下钻石了。好在钻石坚硬。
之后的几天,陆霓白天黑夜总是惴惴不安,吃不好也睡不好,很莫名。有时候睡到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急得满头大汗,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人都有规避危险的本能。
她没办法在这继续待下去,立即收拾了行李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