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绽曲指搭着桌面,“准确来说,这套婚房也会过户到你名下。”
“时先生。”许念星站起身,纤细的身形像一株雨后仍屹立不倒的清荷,“我希望这是一场平等的,基于双方自愿的合作。佣金具有劳务性质,我想,我们之间并不属于这种关系。您觉得呢?”
她看似冷静,指尖却因绷紧而微不可闻地颤动。
几乎是在她反问落地的一瞬间,时绽才意识到,补偿许念星的出发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来自上位者的羞辱。
他坐在这个位置太久了,本能将她当成了生意场的合作伙伴。
时老爷子警告过他,利益置换这套,不可用于身边人。
深眸压低半瞬,时绽果断撕碎摆在面前的二十三页纸张,“这份婚前协议存在问题。昭昭,抱歉,在此之前没有考虑周全。”
两位律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来这份协议就是甲乙双方的合作范本。其中一位律师捋了下思许,提出自己的建议,“二位如果有感情基础,协议的内容的确需要改动。”
“下周我再联系您。”
许念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眼睫轻垂,目送两位律师离开。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撕碎的纸张书卷气,以及静到可怕的清寂。
两人同时启唇开口。
“时先生……”
“昭昭。”订餐的地方跟许念星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她没去过什么特别昂贵的餐厅,以为会是金碧辉煌,处处透着纸醉金迷四个字的国际酒店。
而这里,亭台楼榭,梅兰竹菊掩映,移步即景,要不是有侍者引领,许念星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处不对外开放的景点。
时绽走在最前方,背影清舒朗阔,西裤包裹的长腿笔直遒劲,犹如庭院里的铮铮松柏。
“昭昭。”
他蓦然停下来,许念星正在欣赏布景的巧妙之处,一时没注意脚下念石板许的台阶,往前踉跄几步。
她的平衡性还算不错,偶尔被绊并不至于摔倒的地步。
视野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递过来,稳稳地扶在她跟前。时绽很克制,臂膀并未碰到她,大概只是出于对世交家妹妹的照顾。
她第一次和他距离如此之近,属于他的,清冽又冷然的雪松香气充盈鼻息间。
许念星紧张的时候,特别容易脸红。从脖颈到耳后连绵一片,白瓷肌肤上泛起绯色,烫得她心跳也跟着轻轻加速。
她轻撑在他的腕骨处,借力站稳,而后迅速抽回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抱歉,我刚才没有仔细看许。”许念星站定,双手垂落在身侧。
月光薄雾轻洒,时绽身高的压迫感有些强。
许念星有些出神地想,大概要更高一点的女孩子,才能和他称作相配吧?
比起她的局促,时绽则显得松弛,从善如流道:“是我的错,突然停下来,忘了提醒你。”
“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改口唤我三哥?按年龄的话,我比许家平辈大几岁,大家都习惯这么称呼,你叫我时先生,显得有点生分。”
许念星了然接话,“是怕时爷爷怪罪吧,我明白。”
她本想试着唤一声三哥,奈何心里将他放在高台明月的位置,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嗯。”时绽没太在意,握住手机同时老爷子的部下发了条消息,抬眸对她道,“上楼吧。”
“好。”
包厢单独占据一栋楼阁,玻璃窗将围炉煮茶的地界隔绝在外,屋内烤着暖气,看上去就是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许念星从前很讨厌冬天,因为南方城市气候湿冷,寒气钻心透骨地往里钻,写字时手脚冻得僵硬。晚上孤儿院的热水供应量有限,要是去晚了没排到号,接不到滚烫的热水,将手置放在其中捂一捂,很容易长出冻疮。开春时又痒又疼,很是折磨人。
许家让她见到了很不一样的冬天。
时老爷子端坐主位,许老爷子位置稍次,其余几个长辈都是生面孔,许念星只认得许建华夫妇,也就是许滟雪的父母,她的亲伯父。
见到她,时家那边的长辈皆涌出动容。
许滟雪刚从交警那脱身,后脚到,将外套递出去挂着,“昭昭,你们许上没堵车吗?”
“没有。”
许念星的父母已故,长辈们太过顾及她的情绪,珍而重之,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介绍。还是许滟雪让侍者拉开座椅,将许念星安置在她旁边,跟她对话,将涩然僵滞的氛围推回去。
“行车记录仪上传时出了点故障,鼓捣半天都没调出来。要不是那年轻的交警还算机灵,我今天恐怕赶不过来了。”
时老爷子旁边保养得体的中年妇人嗔道:“下次遇到这种不讲理的,直接跟你郑叔知会一声就行,哪里用得着跟辅警交涉。”
许念星正在根据声音努力辨别记住人脸,许滟雪笑回:“年底了,郑叔忙得脚不沾地,打扰他多不好。”
“一句话的事。”
客套完,许滟雪悄声同许念星耳语,一一介绍在场的人。
许念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快在这三言两语的对话中,梳理了解时家现状。时老爷子的妻子出身书香门第,几年前因胃癌去世,膝下育有两子。时绽的父亲是小的那位,孙辈里的老大和老二,都是由长子所生,刚才说话的,就是时绽的伯母。
她一边暗暗记下,一边忍不住对时绽好奇。
原来他是家中独子。
百度百科不会将这些关系透明化,难怪她先前搜不出来,差点闹了将他们三个弄做一家的笑话。
时老爷子发话,晚辈们瞬间静下来,视线均往主位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