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谷雨计较的话
想到胤禛的脾性,青兰不由得后背发寒。
何况,是胤禛亲自下令她来伺候。既然来到这里,谷雨就成了她的主子,她何来的依仗敢耍性子?
“姑娘,是我愚钝,求姑娘不要将我拿去配人,我不想嫁人,我以后就守着姑娘”
青兰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哀求道:“姑娘也别赶我走,爷的眼里容不得沙子,除去姑娘这里,我就无处可去了。”
谷雨头疼不已,皱眉道:“你别哭,我只是奴婢而已,又不是福晋,哪能拿你去配人。”
青兰听到自己说错话,顿时吓得不敢再哭,哪还坐得住,起身跪在了地上。
“是我蠢笨不堪,张嘴打胡乱说,请姑娘责罚。”
谷雨愣愣看着青兰,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她并未感到快意,反而心像是吊在空中,晃悠悠如无根浮萍。
他是皇子阿哥,她是卑贱的包衣阿哈。无论出身相貌,还是其他,她没一样能拿得出手,能与他相配。
哪怕他经常要她不讲那些虚礼,她的腰已经习惯弯着,要揣摩他的喜怒,始终仰视着他。
男欢女爱于她太过奢侈,只怕,她永远都没有底气回应他的感情。
“你起来吧。”谷雨揉着眉心,现在她自己都乱糟糟,一时也讲不清楚,疲惫地道:“你去去吧,我想睡一会。”
青兰慢慢起身,眼泪汪汪望着谷雨,见她精神不大好,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去了。
暖阁内安静下来,谷雨靠在那里又开始发呆。窗棂外的太阳耀眼夺目,有人放轻脚步走动,小白偶尔叫唤一声,二福压低声音追上前训斥。
不知不觉间,谷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前院,胤禛与戴铎他们正在忙,太子身边的人来请他进宫议事。他一边更衣,一边吩咐苏培盛道:“你去备车,顺道去让常明来。”
常明很快随着苏培盛来了,胤禛道:“你去找佐领法保,去谷雨家走一趟,准备给他阿玛抬籍。”
谷雨一家是包衣阿哈,抬籍之后,就变成了普通旗人。不用再干最苦最累的活,每月还能领到禄米,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常明心道谷雨一家真是跟着她走了大运,不免替替自己庆幸,当时没与她为难。
胤禛交代完之后,便进了宫。
直到傍晚,胤禛才离开毓庆宫回到府中,更换衣衫后正在洗漱,常明从庄子外赶回了城。
他顶着一头冷汗,进屋回禀道:“爷,奴才与法保一起到城外庄子里,找到庄头张来财。张来财称最近冬天庄子上的活少,谷雨姑娘阿玛谷阿根在家没来做活,便领着我们去了谷家。谷家不见人,邻里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谷雨姑娘弟弟谷东在庄子上放羊,把他找回来一问,谷冬说昨晚他阿玛没回来。”
胤禛听得不对劲,脸色微变,厉声打断了他,“说正事!”
常明一惊,赶忙道:“奴才与法保他们叫上人到处找,最后在一个沟渠中找到了人。只是”
说到这里,常明停顿了下,飞快瞄了眼胤禛的神色,战战兢兢说了下去。
“人已经僵硬了。邻里称,谷阿根平时爱吃酒,恐是吃多了酒醉倒在外。他身上并无伤痕,只穿得单薄,三九严寒的天气,睡在外面哪还有命。谷冬还小,家里没个人撑着,法保留在庄子盯着,张来财将自己阿玛的棺材拿了出来,帮着收敛搭了灵棚。奴才先回府来给爷回话,请爷示下。”
胤禛微微合上眼,半晌后,道:“小院那边的差使,你先交给底下的人去办。给谷雨准备一身孝服,明朝你陪着她去庄子,亲自盯着办丧事。一应的钱粮支出,从我前院的账上走。”
常明应是退了出去,胤禛坐了片刻,起身出屋来到谷雨的小院。
小院灯火通明,陈婆子与青兰提着食盒热帕子出来,见到他忙立着恭敬请安。
胤禛道:“随便不拘什么,捡些现成的吃食,一道送上来。”
陈婆子与青兰转身回到厨房添菜,胤禛走进屋,掀起东暖阁门帘,谷雨俯首在炕桌前,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字。
听到动静,谷雨以为是陈婆子她们,抬头见是胤禛,不禁意外了下。
上午时他怒气冲冲离开,谷雨以为他还在生气。她也没想好如何面对他,有些不自在放下笔,准备下榻请安。
胤禛抬手拦住了,不错眼盯着谷雨打量,问道:“你身子可好了些?”
“回爷的话,奴婢好些了。”谷雨如以前那般,规规矩矩答道。
胤禛沉默了下,脱掉大氅,在榻上坐下,顺手拿起她写的字看起来。
她一直学他的字帖,如今写得不算好,不过已经初见几分他的风骨。
想着她的勤勉聪慧,偏生老天待她太过苛刻。胤禛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如何都说不出口。
片刻后,胤禛放下纸,干巴巴劝道:“你的身子还虚弱,莫要累着,待好了之后再学也不迟。”
谷雨应是,动手收拾炕桌。胤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时陈婆子青兰送了食盒热帕子进屋,他道:“放下便是,无需你们伺候。”
陈婆子青兰退了出去,胤禛擦拭过手,见谷雨摆好了饭菜,将肉菜摆到了自己面前,道:“你吃些清淡的。”
谷雨无所谓,她上午睡到午后才醒。午饭吃得晚,吃了一只奶饽饽,半碗奶酪便饱了。
胤禛没甚胃口,也不多劝。待陈婆子她们进来收走碗碟,他倒了盏茶递到她面前。
斟酌再三后,胤禛才小心翼翼说道:“谷雨,你阿玛去世了。”
谷雨茫然了下,抬眼直直看向胤禛,“什么?”
对着她那双黑黝黝的双眸,胤禛除去难受,更自责不已。
都怪他疏忽,要是早些去找谷阿根,说不定他还活着,他们姐弟不会变成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