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到时候汗阿玛得知,又是一番扰攘。待好生歇一晚就无大碍了。”胤禛道。
谷雨不再多劝,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胤禛喉咙不适,一时也没再说话,闭目养起神。
暖阁中的药味逐渐散去,梅花的冷香萦绕。不知不觉中,胤禛竟然睡了过去。
谷雨见他睡着了,用手指划着今天学的功课,无声默记。
到了晚饭时辰,苏培盛轻手轻脚走来,见胤禛睡着了,谷雨垂眸端坐在那里,屋内安宁静谧。他看了两眼,蹑手蹑脚悄然退下。
胤禛一觉醒来,身上的不适退了大半。谷雨见状,忙道:“爷饿了吧,奴婢这就去传饭。”
“什么时辰了?”胤禛撑着坐起来,见谷雨要出去看西洋钟,他指着里面卧房:“炕几边有只匣子,你去打开,将我的怀表拿来。”
谷雨进了卧房,打开匣子取出怀表,她只见过自鸣钟,却没见过怀表。
手中的怀表只汤团大小,琉璃的表面,画珐琅金的表壳,像是小几号的西洋自鸣钟。里面的指针滴答滴答,发出清脆而均匀的声响。
谷雨好奇极了,拿出去递给胤禛,只见他拿起看了眼,皱眉道:“竟然已经戌时中了。”
看完,他准备将怀表拿给谷雨让她放回去,察觉到她的视线,顿了下,问道:“你可会认时辰?”
谷雨摇头答不会,不过她思索了下,问道:“可是与西洋自鸣钟一样?”
胤禛目露赞许,叫了她上前,道:“你说得对,怀表与西洋自鸣钟是一样的道理。这根代表时辰,这根代表分刻。汗阿玛有精确到秒的怀表。照着西洋计时,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六十秒为一分钟,六十分钟为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为一刻钟。”
谷雨一点就通,很快学会了认时辰,道:“照着爷所言的西洋计时,戌时中便是二十点钟。”
胤禛笑着说是,“大清还是用十二时辰,西洋自鸣钟与怀表计算精确,照着二十四小时换算就是。这块怀表是汗阿玛所赐,平时我上朝进宫时要用。造办处造了好些精美的怀表,我随后送你一块。”
谷雨忙道:“爷,怀表太贵重了,奴婢不需要。”
胤禛已经习惯了谷雨的拒绝,他只当没听见,“你饿了吧,快去传饭。”
晚饭后,苏培盛送了药进屋,谷雨端着清水在旁边候着,胤禛捏着鼻子,将药吃了下去。
先前睡了一阵,胤禛饭后精神好了些。洗漱后回到卧房,谷雨已经铺好了炕。
胤禛舍不得谷雨离开,更舍不得她值夜。他瞄着宽敞的炕,闷声不响脱掉鞋子上炕躺下,对谷雨道:“早些歇着吧。”
谷雨答是,退出屋去洗漱了下,搂着苏培盛给她的被褥毡垫,在脚踏上铺好。她吹熄了灯盏,只留着一盏小宫灯,方便起夜。
回到脚踏前,谷雨正要躺下时,胤禛蓄谋已久,从炕上翻了个身。他探身一把将她拉起来,另一只手搭着她的腰,将她搂到了炕上。
“我怎能让你睡在脚踏上。”胤禛想谷雨翻了个身,把她按在了身边。
谷雨彻底恼了,气涌上头,用力一掀,生病虚弱的胤禛被她掀到了炕里面去。
胤禛瞠目结舌,一时呆在了那里。
谷雨跟潜伏在黑夜中的小兽一样,绷紧小脸喘着气,一言不发,双目灼灼地盯着胤禛。
胤禛噗呲笑出了声,道:“好你个巴图鲁,行行行,你厉害,我不与你计较了。炕宽敞得很,就你那小身板,睡十个你也不会挤。快些睡吧,我不会拿你如何。”
“爷说话不算话。”谷雨不肯相信胤禛,闷闷憋了句话出来。
“你就是这般对为师的?”胤禛神色讪讪,恼羞成怒道。
谷雨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撑着准备下炕,被胤禛一把抓住了。
“瞧你这狗脾气,我是为你好,你还蹬鼻子上眼了。”
谷雨先前已经冲动过,这时不敢再用力挣扎,不过她还是有些气闷,道:“爷只能算作奴婢的满汉文老师,其他功课,爷都没学好,奴婢不敢跟着爷学习。”
胤禛被气笑了,“我志不在此,不耐烦学习而已,你竟然还嫌弃起为师来。”
谷雨不解道:“爷为何不耐烦学习?爷喜欢西洋自鸣钟,为何不学习西洋文?爷也知道有西洋历法,为何不学习西洋文,学习《欧洲天文学》,《几何原本》《数理精蕴》?”
她将从书房胤禛书架上看到的书目,一口气念了数十本,“爷拥有天下最好的老师,为何不耐烦学读书是为了明理,为了观天下,天下之大,在海外还有番邦国家,岂止大清。奴婢不想只学满汉蒙几种文字,奴婢想学拉丁文,想学天文几何,最想学的是数理算学。”
胤禛愣住,下意识问道:“为何?”
谷雨想都不想道:“奴婢虽粗粗识得几个字,只奴婢以为,算学不止是算账,西洋自鸣钟,怀表,制造的学问都在蕴含里面。奴婢想观真正的天下。”
胤禛张了张嘴,认命地道:“你快躺下来睡觉,我就替你去学。”
谷雨眨着眼没动,胤禛气得将她按在身边,用被褥紧紧包裹住,哀怨地瞥着她,“这是我的卧房,被你给生生弄成了上书房!”
第45章
胤禛的身体反反复复,早起时无甚大碍,到傍晚时又开始发热,三四日之后才逐渐好转。
这几天下来,谷雨生生瘦了一圈。
因着胤禛的身体,谷雨只敢在他精神好时,跟着他学习半个时辰左右。晚上她值夜,胤禛不允许她睡脚踏,她亦不想与他同炕而眠,便折中睡到外间暖阁的榻上。
晚上她担心胤禛会起热,不敢睡得太沉。脑中想着事情,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惊醒,下榻来到卧房,查看胤禛是否安好。
晚上睡不好,白日时她精力不济,靠着从胤禛书房带来的书生生熬了过去。
谷雨从胤禛书房借的是史书《明史》,从先帝顺治时期由明史馆开始编纂,如今已算完稿,尚在修订中,未正式刊印。
看到那段曾经经历的历史,只在纸上寥寥几笔带过,谷雨的感受格外复杂。
她觉着自己甚至连砂砾都算不上,渺小如光影中方能见到,裹挟在一起尘埃中的一粒,肉眼都无法分辨。
不过,谷雨看完之后,便没兴趣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