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等,都不配让他忍,他无需忍耐。
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康熙长子,大清身份最最尊贵的皇子。
“大阿哥毁了卡尺,我没能忍住,与他呛声了句。”
谷雨神情低落,她眉头紧蹙,道:“最最让我不好过的是,皇上打心底深处,以为这些都是奇淫技巧,大阿哥更认识不到这些的重要性。若非是你,我做不了这些,皇上也不会这般快让梁谙达赶来。你无需自责,我会向皇上如实回禀。你只管自己该做的事,我也一样。”
“谷雨,你越好,我越害怕。”胤禛止不住颤栗了下,低低道:“我怕失去你。”
谷雨笑了声,道:“我会好好活着,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你忘了还有无定河,我只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
胤禛也笑,心里那股郁气散了,只甜蜜流淌。
到了澹宁居,胤禔跪在地上,康熙神色阴沉得几欲滴水,面前的御案上,摆着被折断的卡尺。
胤禛与谷雨目不斜视,上前跪着请安。
康熙含着怒火的声音,从头上砸下:“在畅春园,竟然出现了打打杀杀之事!都给朕从实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大,你先来!”
胤禔立刻抬起头,义正言辞道:“汗阿玛虽骂我笨,我却终是担心着汗阿玛的龙体,越想越放心不下。要去作坊打探一下究竟。免得有人借着汗阿玛的允许,偷偷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谁知我去了之后,护卫门房都上前阻拦。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面肯定有猫腻,若是像造办处那般,正大光明做些物件,谁会藏着掖着?”
他朝谷雨一指,阴森森笑了声,“她躲在里面,用桌椅堵住大门。还假借汗阿玛的旨意,不许我进去。我不计较她一个奴婢,以下犯上,让人打开了大门。我去得迅速,她来不及将所做东西藏起来,被我人赃并获。老四赶着来救她,可惜,还是慢了我一步。”
谷雨恭恭敬敬跪着,未得康熙开口,低眉敛目一言不发。
“大哥,我确是赶着来救她,汗阿玛得知你到了作坊,派梁谙达赶来,我在大门处恰好遇上。畅春园到处都是侍卫,这些都可以查证。”
胤禛叹息一声,苦笑道:“大哥,被你缴获的赃物,叫做卡尺。尺子历来就有,这把尺子,只是刻度更小了些,能量更精细之物而已。”
胤禔冷笑了声,道:“老四,既然有这般好的尺子,你为何不先献给汗阿玛?我并非没见过尺子,竟不知,天底下有何种精细之物,要用你的尺子来量!我倒是听过,有人做那巫蛊之物,生辰八字越准,做得越精致,就越有大用!”
康熙始终黑着脸,拿起御案上的卡尺,道:“谷雨,这把尺子,你有何话说?”
谷雨道:“回皇上,奴婢曾在以前跟皇上提及过,用拓印太麻烦,用卡尺会方便些,更加精准。模子的进度很是缓慢,奴婢便按照等分算法,让木匠做了这把尺子。其实这把尺子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学过算术的木匠都会做。”
康熙想起来,以前谷雨确实与他提过尺子之事,对她擅作主张,做些他不曾知晓之物的不悦,总算淡了些。
不过,康熙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最终在胤禛身上停留住,道:“老四,你可知尺子之事?”
胤禛心思转了几转,道:“回汗阿玛,我听谷雨提过,可惜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并未曾放在心上。”
康熙唔了声,垂眸似乎在沉思,突然厉声道:“老大,你鲁莽冲动,不顾朕的旨意,强行硬闯作坊。身为兄长,却不知爱惜胞弟,罚俸半年,在府中好生反省,不许出门!何时反省过来,何时再出门!”
胤禔委屈愤怒冲上头顶,难以置信地喊了声汗阿玛,“我冤枉啊,汗阿玛,我都是为了汗阿玛啊!”
“混账东西,你还敢不服!”康熙一拍御案,盛怒道:“你再敢闯祸惹事,老子就没你这个儿子!滚!”
胤禔虽有滔天的委屈与不服,到底不敢再吱声,直挺挺磕了个头,起身一个拧身,大步冲了出去。
康熙骂了句,抚着额头,长叹了声,让胤禛与谷雨起身。
“老四,你别与老大计较,先前他被我骂了,心里憋着火,脑子糊涂了才跑到了作坊。造办处的差使,你领着去做吧。”
胤禛恭敬地磕头谢恩,朗声道:“不敢瞒着汗阿玛,大哥接连刁难,我确实有些生气。只汗阿玛,我并不想接造办处的差使。以大哥的脾气,要是我接了他的差使,只怕以后我们兄弟,真正就要成仇人了。”
康熙面上不显,心里却莫名一松,道:“你也是个倔脾气,既然你不愿意,我要是强按着你去做,你又要生闷气。罢了罢了,且随你去吧。你府中要添新丁,留守京城事务繁多,别累坏了身子。”
胤禛称是,康熙再看向谷雨,问道:“老大可有毁掉你的模子?”
“回皇上,大阿哥并不曾毁掉模子。”谷雨老实回答道。
康熙道幸好幸好,拿起尺子,顺道问起了使用法子。胤禛将胤禔留下的奉到康熙面前:“汗阿玛这里还有一些。”
“咦,原来是这般。”康熙打量着卡尺,饶有兴致道:“这个真是做得精细。”
谷雨趁机道:“皇上,奴婢请皇上让造办处多做一些,最好用更结实耐用的木头,若能用黄铜做的话,再好不过了。此尺子两个重要之处,一是刻度清晰,二是要精准,”
“黄铜贵重,你还真是不客气。”康熙斜了谷雨一眼,笑道:“有了尺子,模子齿轮何时能做好?”
谷雨道:“皇上,打磨出来的齿轮,必须用卡尺测量,要保证精准。只两个工匠,人手不够。奴婢也着急,请皇上多派一些工匠来,奴婢想要早些做出绞盘,水磨。”
康熙沉吟了下,道:“朕再替你安排两人,待模子做好之后,朕再会安排。你且回去吧,以后老大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作坊那边,朕会差人将门修补好。”
谷雨暗暗舒了口气,谢恩之后,与胤禛一道离开澹宁居、
康熙传舒春树关大柱进来问话,两人不敢隐瞒,如实回答了。
康熙见两人所言,与胤禛谷雨所说并无二致,总算彻底放下了心:“你们退下吧,回去作坊,听从谷雨的安排,好生干活。”
胤禛从畅春园出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时辰已经不早,两人回到庄子用了饭,胤禛躺在暖阁榻上,一脸的疲惫。
“你可要歇息一阵?”谷雨问道。
胤禛轻轻摇头,朝旁边挪了挪,朝她伸出手,道:“你来躺一会吧。”
“时辰不早,等下我就得去学习了。”谷雨坐在榻上,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谷雨,汗阿玛这般处置,你可失望?”胤禛睁开眼,静静望着屋顶,轻声问道。
谷雨道:“不失望。大阿哥身份贵重,皇上骂他几句,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何况还禁足,罚俸。”
“汗阿玛这般处置,还有一重考量。我与大哥起了嫌隙,太子就该拉拢我,趁机对大哥落井下石。无定河河道河工一事,汗阿玛定不会放过。一来河道河工,事关重大。二来,能借机收拾索额图。汗阿玛将造办处的差使交给我,是在试探我的野心。我要是接了,我就成了大哥,可能成为一把利刃,拿来牵制太子。而且,大哥总有出府的那一日,他睚眦必报,肯定会咬着我不放。你看,我,太子,大哥搅在一起。你曾说过,三角更稳当,我们就是三角。帝王多疑,我做得说得再好,汗阿玛始终不会放心,这一处置安排,真正是一箭三雕。”
胤禛脸上浮起恍惚的笑,道:“谷雨,可是很没趣?”
“是无趣。”谷雨不喜这些,只一听就头疼,她好奇问道:“我没读几本史书,以前可有帝王,在有亲生儿子的情形下,愿意将天下传给更适合的兄弟?”
胤禛想了下,道:“只有我汗玛法。说起来,汗玛法比汗阿玛登基还要早,六岁就登基了。身边各大旗主,手握重兵,可以说是群狼环伺。汗玛法活着长大已属不易,在多尔衮的压制下,朝夕不保,亲政不过两三个月,就剪除了多尔衮的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