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地势复杂,占地宽广,后勤补给跟不上,大炮更难以运去,火器亦不足。噶尔丹要是埋伏,大清的追兵,只怕会有去无回。
这一战大清虽算得胜,康熙心里有数,这是堵住那些反对作战朝臣,称他“穷兵赎武”朝臣的嘴。
胜,也只是惨胜。
谷雨所改进的大炮,建造的水磨,打造的齿轮,与以前完全不同。
她通过精准的计算,称得上精妙绝伦,康熙迄今忘不了,昨日见到水磨时的震撼。
“西洋的数学发展,大清岂止落后两百年。”谷雨这时静静开了口,康熙脸色又难看起来。
“真话总是难听,反正奴婢要死了,不死也会被流放。有些话,奴婢不得不说。”
谷雨神色与胤禛一样严肃,诚恳,道:“奴婢学得的这点东西,只是拾人牙慧而已。西洋有科学院,所有的学问都公开,供给大家一起交流学习,讨论。西洋将会涌出无数的学问大家。奴婢能做出这些,西洋肯定也做得出来。而大清,无人在意,也无人能领会到这些学问的厉害。老子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流数术,微积分,胡克定律,便是“道”。”
康熙看过谷雨所算的炮弹路径,没能看懂。他忍着怒气,问道:“胡克定律又是甚?”
“弹性的物体,所受到的外力增加一分,形变跟着增加一分。与好比是拉弓。”谷雨将胡克定律的定义,跟向胤禛解释的那般,再对康熙说了一遍。
看康熙听得一头雾水,谷雨笑了笑,道:“奴婢根据胡克的定律,做了螺旋状,能伸缩的铸铁丝,用在了推椅上,推椅远比以前要平稳、用在推椅上,只是胡克定律最微不足道的运用,螺旋状能伸缩的铸铁丝,其弹性变形,才是胡克定律的核心所在。”
康熙的心情很是复杂,听到谷雨又做了新东西,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高兴。
他的数学,早已被谷雨远远甩在身后,西洋传教士亦是如此。
且他学过数学,深知数学并非想学,就能学好。大多数人只能学到个皮毛,像是胡克,牛顿,莱布尼茨这些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天资聪颖。放眼天下,也没几人能达到他们的水平。
他能左右大清,却无法左右西洋。大清地大物博,是一块上好的肥肉,罗刹国对大清虎视眈眈,噶尔丹贼心不死,伺机而动。
西洋送给大清的火器,大炮。终究有一天,会变成炮火火器对大清的轰击。
杀了谷雨,无人看得懂她那些计算,威武将军炮的改进就彻底搁置了。
且大清就她一个非但精通西洋数学,还通晓拉丁文之人。要学到她的成就地步,以他现有的根基来算,不理朝政潜心学习,估计也要三五年。
康熙看了看谷雨,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胤禛。
一个是真正的“重器”,一个是他的亲生骨肉。
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摆了摆手,道:“出去出去!”
胤禛却没动,坚定地道:“汗阿玛,赵昌其心叵测,必须严惩不贷!”
谷雨跟着道:“皇上,赵昌什么都不懂,心胸狭窄,耽误了不少功夫。他在的话,奴婢无法安心干活。”
康熙一怔,心道赵昌明知谷雨是胤禛的格格,心头肉,却在他面前进谗言,试图陷害她。
赵昌此举,实在针对胤禛。
连大清的阿哥都不放在眼里,狂妄至此,以后,岂不是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第66章
胤禛深谙康熙的性情,既然已经在他心里投下了怀疑的种子,便未再多言,与谷雨一并请安告退。
一上马车,胤禛先前的克制,冷静,顷刻间不见了踪影。用尽全身力气,将谷雨死死圈在了怀里。
“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办是好,我要如何办是好”
想起在乾清宫的一切,他浑身关节,像是泡进了寒潭中,寸寸碎裂。声音颤抖着,不安地,一遍遍述说着他的后怕。
谷雨几乎被他勒得透不过气,她没有挣扎。鼻子一酸,喉咙被堵住,哽咽着难以成言。
她其实也一样,出宫直到现在,方才觉着全身有了知觉。在面对康熙时的慷慨陈词,虽心中有底,不过依旧危险重重,真真是不要命了。
胤禛却与她一样,陪着她不要命。
甚至,不惜当面顶撞康熙,以命相护。
胤禛想到谷雨受了伤,慌忙松开手,紧张地问道:“你可还好,我可有弄伤了你?”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谷雨摇头,微笑着安慰他。笑着笑着,她愈发难受,再也说不下去。
胤禛的脸色苍白,总是温暖的手掌冰凉。她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濡湿。
康熙那时候,肯定起了杀心。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自从拿下鳌拜等辅政大臣之后,从未有人敢当面反驳他。
“不知为何,我当时也以为,定会被皇上拖出去砍头。但又不知从何来的底气,认为皇上不会杀我。毕竟,皇上还要等着改进的大炮去打仗。”
胤禛努力挤出一丝笑,心里却很是不好受。
其实,康熙并非不会杀她,而是不敢杀她。
她与戴梓南怀仁他们都不一样,并非因为她比他们厉害。而是她所学的数学,救了她的命。
康熙对数学的了解,超过大炮火枪。他既然自诩自己是数学大清第一人,现在他输给了谷雨,就当了解她的厉害之处。
噶尔丹在漠北虎视眈眈,所谓的亲征大捷,不过是劳民伤财,换来的暂时安宁。
准噶尔的威胁,并非一朝一夕。他们休想想赢大清,但大清同样会付出惨痛且巨大的代价。
每年各地天灾不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清耗费不起。
康熙的确想要靠着大炮,兵器取胜,能花费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