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挣扎仅仅持续了一瞬,生存的本能和对契约的尊重占了上风。
于是,在周文远宛如世界崩塌的目光洗礼下,这位前清风派高手,努力维持着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略耳根悄然升起的热度,对着臂弯里“深情款款”的雇主,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
“嗯。”一声低沉短促的回应,像重锤敲碎周文远最后一丝希望。
她甚至为了增加可信度,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专注”地落在唐晓宁脸上。
虽然视线焦点有点飘忽,但她确实努力了。
周文远:“……”
他彻底失声,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眼神空洞。
他感觉从小到大塑造起关于“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世界观,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唐晓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她强忍着几乎要溢出喉咙的笑意,做出一副“我们赶时间”的姿态,对石化的周文远随意地摆了摆手,语调轻快:
“好啦好啦,文远哥哥,我们先回去用膳了,李女侠都饿了呢!你……自便哈!”
说完,她用力一拽依旧有些僵硬、几乎同手同脚的李明华,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裙裾飞扬,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去。
留下周文远一人呆立在原地,在微甜的春风中彻底凌乱,形单影只。
直到走出十来步,绕过一处假山,确认周文远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李明华才微微侧过头。
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窘迫的问:“唐小姐,‘非卿不嫁’……”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也在贴身保镖的职责范围内吗?”
她的手臂还僵直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壮举”中完全恢复。
唐晓宁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媚的笑容像春日里绽放的花朵。
她非但没松手,反而更亲昵地拍了拍李明华结实的小臂,一副语重心长、经验老道的样子:
“哎呀,李女侠!这你就不懂啦!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尤其是应付这种‘娘说派’的男人……”
她狡黠地眨眨眼:“这呀,就叫‘随机应变’!你看,效果多好,一招制敌!”
李明华默默垂下眼帘,视线扫过自己被紧紧挽住的手臂,再看看身边这个笑容灿烂、歪理一堆的大小姐。
红烧蹄髈的香气仿佛还在鼻尖萦绕,十两雪花银的重量在心头沉甸甸的。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把冲到嘴边的“这似乎颇有损我江湖侠名”或“此举是否过于轻浮”之类的抗议,连同那份微妙的尴尬,一起艰难地咽了回去。
罢了……
她在心底无奈地妥协。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弯腰?
尤其是,当一个囊空如洗、腹中空空的落魄侠女,遇上这么一个古灵精怪、财大气粗且深谙“随机应变”之道的雇主时。
这份“差事”,似乎比想象中……更具挑战性。
她感受着手臂上残留的温热触感,默默加快了脚步——奔向那救命的蹄髈和烧鸡。
唐家花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气氛有些微妙。
一张黄花梨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那盘红烧蹄髈炖得酥烂,酱汁浓郁,油光亮得诱人,黄澄澄的烧鸡散着令人垂涎的焦香,几盘碧绿的时蔬小炒点缀其间,清新可口。
李明华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身姿依旧如松柏般挺拔,尽力维持着江湖人的沉稳。
她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牢牢黏在了那盘泛着诱人光泽的蹄髈上。
喉头极其细微地滚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几乎难以抵挡的渴望。
唐晓宁将李明华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有趣极了。
她眼眸弯成了月牙,亲自执起银箸,夹了一大块颤巍巍、裹满浓稠酱汁的蹄髈肉,稳稳地放进了李明华面前的白玉碗里。
她笑盈盈地催促:“李女侠,千万别客气,快吃呀!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我周全,嗯…也才有力气给我讲那些精彩的江湖故事嘛!”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殷勤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多谢唐小姐。”李明华立刻道了声谢,声音低沉平稳。
她执起竹筷的动作看似斯文从容,下箸的度却快如闪电,精准地夹起那块蹄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