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赶到半山腰的土坯房时,屋内一片死寂。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能看到李奶奶蜷缩在草席上,骨瘦如柴的手还紧紧攥着半块黑的野菜饼。
卫生员冲上前探脉搏,指尖刚触到老人凹陷的手腕便僵住了。
周成业俯身时,看见李奶奶微张的嘴角还凝着未干涸的涎水,半块野菜饼的碎屑散落在布满补丁的衣襟上,像撒了一地的叹息。
"周团长,没气息了"卫生员声音颤。
马长军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一句话,整个人直接呆立当场。
领路的青年捶打着土墙:"都怪我!今早该再来看看的!"
夜风卷着沙土扑进屋子,掀动草席边缘。周成业轻轻阖上李奶奶的眼睛。
“去找几个人,给李奶奶收拾一下,好好安葬了吧!”
马长军刚刚挺直的腰背,再次弯了下来。
马长军颤巍巍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李奶奶灰白的鬓角,喉间出压抑的呜咽:"婶子"
他枯瘦的指节擦过老人攥着野菜饼的手,那僵硬的指关节却纹丝不动,仿佛要把最后半块口粮永远护在掌心。
周成业示意战士扶起情绪崩溃的青年,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老人凹陷的面容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十几分钟后,来了四名妇人,他们在李奶奶的柜子里找出老人相对最好的衣服。
他们本打算为李奶奶换上,奈何她的身体已经僵硬,衣服根本换不了。
最后也只能象征性的将衣服覆盖在她的身上,相当于穿上了。
屋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不知何时,闻讯赶来的村民已挤满了院子。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跟李奶奶相处比较好的,也受过李奶奶不少恩惠。
现在突然听说李奶奶人没了,一个个的悲伤不已。
"让开!让开!"一个战士拨开人群,他怀里抱着一个高烧昏睡的孩童。
周成业猛地转身,看见孩子母亲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干裂的土地上:"解放军同志,救救我娃!"
他立刻蹲下来查看,摸到孩子滚烫的额头,毫不犹豫解开军装,将孩子裹进带着体温的布料里。
"卫生员,准备退烧针!"周成业抱起孩子疾步往山下跑,身后传来马长军沙哑的嘶吼:"都听解放军的!活人比死人更要紧!"月光下,老人的葬礼悄然开始,村民们默默捧来黄土,将坟茔堆成小小的山丘,铁皮盒里的野菜饼与种子,永远埋进了焦黑的土地。
晒谷场的灯火彻夜未熄,战士们轮流背着脱水的村民赶往临时医疗点。周成业抱着退烧后熟睡的孩子返回时,看见马长军正带领村民清理坍塌的灶台。老人佝偻着腰,却把铁锹握得笔直:"周团长,明天我们能跟着队伍去打水吗?"
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周成业望着远处龟裂的河床,从口袋掏出那半块黑的野菜饼,郑重递给马长军:"留着,等土地润透了,咱们就用它当肥。"风掠过坟头新插的柳枝,裹挟着粥香与希望,漫过这片亟待重生的土地。
马长军颤抖着接过野菜饼,指腹摩挲着饼面干裂的纹路,仿佛触到了土地结痂的伤口。晨光爬上他眼角的皱纹,将浑浊的泪水折射出细碎的光:"周团长,这地还能活过来吗?"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几名战士正用刺刀撬开干涸的河底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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