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外寒风呼啸。
骤雨敲窗,砸得人万分心慌。
“日月斩衰”像是寒冷长夜里一次骤然的熄灯,黑暗中人们着急忙慌的把所有棋子都放好。
“呼”
老妪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屋里就亮堂了。
她坐在巨大的沙盘前,被沙盘投下的阴影淹没。过分佝偻和干瘦的身形,完全不能让人忆起往日威风。
唯独那双眼睛。
浑浊但平静的眼睛,注视着形势复杂的巨大沙盘,在代表各方势力的旗帜上一一扫过……才有一种无关于所有的冷酷,从她身上沁出来,令人心凉。
被大楚天骄屈舜华视为人生偶像的东国祁笑,‘祁笑不笑,一笑必杀人’的祁笑……已经太老了。
她虽修为尽失,但有国家的供养,荣华富贵安享个数十年,不成问题——
倘若她并不耗损心力。
有风穿堂而过,烛火有一次不得已的摇晃。
当它静止下来,便有一豆烛光如泪滴落。
滴在祁笑身前,是一个光织的人形。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
但祁笑显然并不陌生:“你敢这时候来临淄。”
光织的人形也坐下了,与祁笑隔着巨大的沙盘对坐,好像隔着整个世界:“其它时候来,显不出我的诚意。”
“这诚意不怎么样。”祁笑慢慢地说。
光织的人形注视着沙盘,上面犬牙交错的行军路线,瞧着凌乱复杂,看久了,却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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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来者显然有些惊讶了:“六合战略图?”
祁笑皱壑深深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些打时间的无聊的推演。”
“不,不。”光织的人形死死盯着沙盘,摇头赞叹:“太漂亮了。这简直是一次清晰的预言。”
祁笑道:“大名鼎鼎的昭王,也是通晓政略、熟知兵事的。必是霸国高层。”
光织的人形终于抬眼看她:“你还是这么自信、笃定。”
“你确实应该笃定。”被点破了名字的昭王又道:“没有霸国高层的视野,的确无法理解你这幅六合战略图——着实清晰,神霄之后的战争形势,大体跳不出这个框架来。”
“你现在不得不杀我了。”祁笑慢吞吞地道。
昭王看着她,却只问:“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三年前的午后,有个年轻人在檐下避雨。七年前有个货郎挨家挨户地磨剪刀,顺便收头……”祁笑像一个寻常的老人细数从前:“你们已经注视了我很久。”
昭王并不意外,只是赞叹:“你已经没有凡的力量,但你的意志和智慧,仍在凡躯之中熠熠生辉。”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可见人类的光彩,并不会被凡的风景所掩盖。”
“没有力量,智慧只是空中的楼阁,意志不过风折的草木。”祁笑平静地坐在那里:“若我还是当世真人,平等国还敢三番五次地窥视于我么?若我还是夏尸主帅,你昭王真能这么波澜不惊地坐在我面前?”
“若是你我都没有凡的力量呢?”昭王注视着她:“你是否能感到平等。”
祁笑也看着他:“智慧的不平等,身份的不平等,力量的不平等,在你眼中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想是尺度。”昭王说道:“凡躯之中力量的高低,并非不能用智慧逾越。凡的不同是生命层次的不同。在本就参差的土壤里,无法诞生真正的平等。”
“一开始大家都是食物,都是尘埃。后来有王侯将相,有贩夫走卒。后来公侯万代,田耕百世。钱往金山走,势向渊谷流——”
祁笑摇了摇头:“你竟然觉得这就不顽固。”
“这是凡躯有机会解决的问题。我们生在凡的时代,要解决凡躯不能解决的问题。”昭王深深地看着她:“我等了很久,才真正走到你面前。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间。”
“好在哪里?”祁笑抬了抬眼皮。
“姜述死了,你不必再有什么道德负担,也失去一个能够真正压制你的对手。”昭王语气认真:“我已经搭建好舞台,可以让你尽情地挥才华。”
“兴一隅之师,逐鹿于天下,隳名城,杀豪杰,穷古今之谋,尽兵法之变。改天换地,革新人间。”
“或是为齐谋事,仅以智慧,谋杀平等三尊,为这个所谓的美丽世界斩祸除灾,如此也不失为人生最后精彩的一舞。”
“你这样的人,难道可以接受平庸老去?”
他的字句明朗,虽不露面,给人的感觉却很坦荡。
“昭王不愧是昭王,确实大日横空,堂皇大气。”祁笑口中称赞,仍然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