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时,郑元魁对着薛楠拱手一笑,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总兵大人今日教诲,本王……铭记于心。”
待郑家轿辇远去,赵天霸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
“末将叩谢大帅再造之恩。”
薛楠摆摆手,示意赵天霸起来。
他望着长街尽头扬起的尘烟,喉间突然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郑家立族千余载,朝中各部皆有姻亲……今日能逼他低头,不过是仗着皇室近来要整顿边镇……”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
“天霸,从今往后,你每日戌时必须回营,家眷……最好暂避乡下。”
此后半年间,赵天霸谨遵薛楠嘱咐,每日戌时必归军营,更将妻子送至城外三十里的老宅暂住。
那宅子背靠青山,前临溪水,原是赵天霸用第一笔军饷置办的产业,四邻皆是淳朴的农户,算是最安稳不过的所在。
表面看来,郑家似乎当真收敛了爪牙。
郑文昌甚至还在一次宴会上,当众向赵天霸敬了杯酒。
只是那酒杯相碰时,赵天霸分明看见对方眼底闪过的寒光。
霜降前日,掸北六百里加急军报骤至。
薛楠连夜召见赵天霸,
“天霸,此行非你不可。”
临行前夜,李婉清特意从乡下老宅赶回。
她鬓角还沾着夜露,裙摆被山道上的荆棘勾破了几处。
烛光下,她将一枚平安符塞进丈夫的贴身里衣:
“这是白云观玄真道长亲笔所绘,说是能挡些灾劫。”
又取出连夜赶制的布鞋,鞋底密密麻麻纳了九百九十九针。
“掸北多荆棘。”
她低头咬断线头时,一滴血珠落在鞋面上,很快被粗布吸去,
“夫君穿上这个,便不怕刺了。”
赵天霸出征第三日,秋雨骤至。
郑文昌站在赵府门外,身后十二个豪奴手持铁斧。
“给本公子砸!”
说来也算是命中注定,那天李婉清去娘家探望了许久未见的母亲,本打算次日就返回老宅。
然而,世事难料,当日恰好被郑文昌身边的一名小厮撞见,郑文昌这才得知了此事。
惊雷炸响时,李婉清正在内室梳妆。
铜镜突然剧烈晃动,映出窗外被劈开的院门。
她下意识去摸枕下的剪刀,却见镜中浮现郑文昌那张惨白的脸,雨水顺着他狞笑的嘴角流下,像极了吐信的毒蛇。
七日后,当赵天霸踏着血红的残阳赶回府邸时,整座宅院死寂得可怕。
推开卧房门的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只见李婉清穿着他们大婚时的凤冠霞帔悬在梁上,嫁衣下摆还缀着当年他亲手缝上去的珍珠,如今却在暮色中泛着惨白的光。
案几上那封绝笔信已被泪水浸透,字迹模糊如残梅落雪。
有几处笔划格外深重,竟是咬破指尖所书:
“……妾身残躯已污,死不足惜。唯恨父兄闻讯竟道此乃攀附良机,逼妾身委身仇雠……”
信纸边缘还粘着几缕青丝,想是写信时特意扯落的。
原来那日惨事过后,李家父子连夜赶来。
李老爷不问女儿伤痛,反手便是一记耳光:
“既已失节,不如为家族谋个前程!”
嫡兄更是扯着她皓腕上的淤青,硬往门外拖拽:
“郑公子既看得上你,便是李家祖坟冒青烟!”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家父子就捧着锦盒跪在了郑府门前的汉白玉阶下。
李老爷双手高举着烫金庚帖,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得砰砰作响:
“郑公子开恩啊!小女不懂事,老朽特来赔罪!”
待郑文昌捂着耳朵出来时,嫡兄立刻膝行上前,谄笑着打开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