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总是很漫长,蜿蜒曲折的官道像一条沉睡的巨龙,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单调而沉重,一声声都像碾在景春熙的心上。
车窗外,夕阳将天边染成血色,又渐渐褪成淡紫,最后沉入墨蓝。
沿途的村庄次第亮起灯火,像撒落在人间的星子,可那都不是他们的归处。
直到再一天车轮才碾过最后一段山路,大青山青黛的轮廓在雾色中浮现。
此时已是七月底,靠近京城道路越来越宽,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和早桂交织的香气,甜得腻。
由于景春熙坚持要先回青山庄,马车在通往大青山的岔路口缓缓停下,车轮碾碎了几片早凋的梧桐叶,出细碎的脆响。
此处是两段旅程的分岔点——往前是通往京城南门的官道,往右则是蜿蜒进入青山方向的碎石小路。
车帘打开,风也是热腾腾的,宛如她即将到家的兴奋心境,也吹得她鬓边碎轻轻颤动。
两队人马在此分别,车轱辘和青石板碰撞声与马匹喷鼻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仪式。
她看见快脚已经喝令护卫们调转马头向右,剑柄在阳下泛着冷光,而胥子泽的亲兵则勒马立于道旁,个个腰背笔直如枪杆。
胥子泽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快步走到马车前,车上的春桃马上跳下车,还伸手把小雨抱了下来,糖霜自然马上下车,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鞋底碾过沙地的簌簌声都显得格外小心。
待清空车厢,他忽然轻身一跃,像只矫健的豹子般无声地落在景春熙面前。马车因重量骤减刚刚微微晃了晃,他的到来却几乎渺无声息,只是车帘上的花纹晃出一池涟漪。
“熙儿,那你什么时候回城?”
胥子泽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透过薄薄夏衫传来灼人的温度。
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外面的人听到一般,“父皇肯定会诏你进殿,可不能太久了。”他的拇指不自觉摩挲着她肩头衣料,那里已经泛起细小的褶皱。
说话时,他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颤动的阴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盛满了化不开的眷恋。
“我不放心我娘,也想我娘和弟弟了,再说,”景春熙低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腰间垂落的禁步,玉饰相撞出细碎的叮当声。
自从在栖灵寺那夜,他们并肩跪在佛前,透过摇曳的烛火看见彼此眼中倒映的自己的影子,互通心意之后,她就知道胥子泽不是那些传言中玩弄权术的皇子。
以往跟他在一起甘苦与共,与他一起面对危险,但都撑过来的场面,这些细节像春蚕食桑般一点点啃噬她的防备。
如今对于将来两人会在一起这件事,她已不再心存顾虑,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向他靠拢,就像冬夜里的倦鸟本能地飞向温暖的巢穴。
“我也要把这件事先告诉爹爹和娘亲。”她抬眼看他,现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一柄出鞘的剑,于是忍不住笑。
“你这个大皇子还不快点进宫面圣,要理的事情怕是也不少吧?”她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前绣的夔龙纹,金线刮得她指腹微微痒。
“见到王妃——”她突然顿住,舌尖像是被烫了一下,“见到皇后代熙儿请安,还有~”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还有两个小皇子和小公主,记得把江南的礼物送给他们。”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里。
“以后熙儿还是叫他们云舒、望舒、雪澄,他们以后还得尊称你为皇嫂呢。”胥子泽忽然正色,每个字都像是从冰面上滚过的玉珠,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
他眉心那道浅浅的竖纹此刻显得格外清晰,那是他每次认真时才会出现的纹路。
“礼不可废,再说,”景春熙的睫毛蝶翼般颤了颤,在眼下投出两弯颤动的月影,“皇上和皇后同不同意还不知道呢!”她突然红着脸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廓,“就算赐了婚——”
但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脸色也变了变,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她忽然打了个哆嗦,指尖不受控制地颤,连带着腰间禁步的玉饰也叮当作响,“熙儿想过了十八再嫁进~宫。”最后一个字飘在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熙儿害怕进入皇宫?”胥子泽敏锐地察觉到她那几乎不可见的抖动——就像察觉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皮肤上的瞬间融化。他扶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却又在下一秒强迫自己放松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本想说:谁不怕呀?这句话在她舌尖滚了滚,却终究咽了回去。
她想到了便宜爹来信说到的事。
燕武帝登基大典时,那震耳欲聋的钟鼓声仿佛在她耳边回荡。
为了抚恤朝中重臣和稳定朝局,新帝登基不过三日,就纳了两个宫妃。其中一个就是外戚崔家之女,也就是皇太后的外孙女崔如。另一个是肖丞相的嫡长孙女肖燕华。
本来景明月也在册封之列,但是老将军、老夫人都舍不得刚刚回京的孙女进宫受苦,更不想卷入日后的皇室纷争,所以婉言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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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是为表姐庆幸的,为她不用终身囚禁那座牢笼而高兴。
想到这里,景春熙莫名地感到有点反胃。
虽然胥子泽贵在先皇后的灵前言语间对她做出过承诺,但是,哪朝哪代的后位固若金汤,更不说能够独宠了。
但是,她看向对面一脸认真,又一脸眷恋,不像作假的男子。一股酸水涌上喉头,她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舌尖尝到一点苦涩。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鬓边步摇的流苏跟着晃出一道银光,“没有,熙儿只想多陪娘亲和弟弟妹妹几年。”
她声音轻得像片柳絮,却固执地飘在风里,“不然跟才将要出生的弟弟妹妹就生了份,怕是他们都认不得姐姐是谁。”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里带着的哽咽,于是猛地咬住下唇。
阳光透过前面的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晃动的光斑像是无声的泪水。
她强撑着嘴角往上翘,却怎么也拉不出一个完整的笑,最后只得仓皇地别过脸去,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快点回去吧!”
她忽然伸手用力推了他一下,掌心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声,急促得像面小鼓,“我在青山庄待几天,然后也要进城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们的,熙儿也想他们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车帘在她身后落下,像一道沉重的幕布隔绝了所有未说出口的眷恋。
帘布最后晃动的那一下,胥子泽看见她抬手飞快地在眼角抹了一下——那个动作轻得像片落叶擦过水面,却在他心里激起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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