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嫱愣了愣。
下一瞬,又有暖流自心底涌出,快要冲至眼眶。
原来在哥哥心里,她才一直是那个长不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宝宝。
兄长又堆了许多小雪人。
有她,有兄长,有阿爹,有青桃,还有月息。
以及从前府邸内那一个个掌事、官家……都被他堆得惟妙惟肖。
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环,将“小阿嫱”环绕起来。
看着满院子的雪人,不自觉间,少女终于轻笑出声。
这是自她小产后,月息头一次在阿嫱脸上看到这般开怀的笑容。
江月息也不由得跟着她笑了。
少女笑声清脆,如银铃儿一般,飘过落满素雪的庭院,穿过那一堵高高的宫墙。
纤华轩外,一驾龙辇缓缓停落。
辇车方停至宫门口,德福便听见自院内传来的笑语欢声。
是卫姑娘的笑声。
还有芙蓉公子的声音,夹杂着几句轻柔的“小妹”,与寒风一道,扑面而至。
闻声,德福脚下不由得微微一滞,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提心吊胆地望向辇车上的皇帝。
李彻一身龙袍,稳坐龙辇之上,听见院中声音,原是闭目养神的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瞳眸太过于幽深。
德福看不清其中情绪,也不敢胡乱揣测圣意。
高高一声“圣上驾到”,院内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李彻迈下龙辇,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人群,步履缓缓,逆着光影走了进来。
卫嫱面色变了变。
她走下榻,随着左右众人向李彻行礼。对方淡淡颔首,紧接着,那目光便落在院子里那一个个玲珑可爱的小雪人之上。
便就在她以为李彻将要发作时,男人忽尔抬手,一名御医登即捧了碗药汤,躬身走了过来。
“卫姑娘。”
对方道,“姑娘体虚,亟需药汤滋补。此乃陛下命老臣以千年人参为引,为姑娘特意熬制的这一碗药膳。”先前这名张御医也天天前来纤华轩,对方每次端着这一碗药膳,都被卫嫱与卫颂冷脸打了回去。
这一次。
李彻站在一侧,神色淡然地瞧着她。
大有逼迫她服下这一碗“良药”之势。
看见那一碗药汤,卫嫱下意识退缩。她一下想起从前在金銮殿被灌下的一碗碗避子汤,那般烫,那般苦……
腹中有什么隐隐翻涌,几乎要让她作呕。
兄长看了她一眼,行至张御医身前。
他瞟了瞟对方手中汤药,冷静道:“吾家小妹体质特殊,这碗汤药,且容微臣先过过眼。”
“怎么,卫公子这是觉得朕会害她?”
不冷不热的一声。
在兄长话音方落时,李彻目光微冷,乜斜过来。
他审视着卫颂。
那一双凤眸冷彻,闪烁着几许寒光,又带着一种无声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
让人只瞧一眼,登即心生畏缩,噤若寒蝉。
卫颂神色淡淡。
男人拱了拱手,浅道一句微臣不敢,在兄长欲再度出声时,一直缄默不言的少女忽然走上前。
她微垂着眼帘,自张御医手中接过药汤。
下一刻,于众目睽睽之下,卫嫱将其一饮而尽。
干净,果断。
不容任何人阻拦。
兄长震惊地望向她。
震惊之余,卫颂眼底浮现出心疼之色。
——她喝得太过熟练。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同样的动作像是发生了千百次。他不知小妹是如何喝下那一碗碗苦涩的汤药,他只记得,从前在卫家,他的妹妹最怕苦,也最怕疼。
一整碗汤药喝罢,卫嫱用帕拭了拭唇角。张御医愣愣地接过那空碗,迎着皇帝的目光,少女又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