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金銮殿外——
龙辇缓缓停落,李彻阴沉着脸,走进书房。
太监德福赶忙跟上前去,为他掌灯磨砚。
皇帝的面色很不好。
德福知晓,陛下心情不愉,定然是因为在方才纤华轩内,卫姑娘与芙蓉公子在陛下面前上演了“兄妹情深”这么一遭。
德福是个明眼人儿,他能看出来,陛下很不喜欢卫颂。
对方虽是卫姑娘的兄长,但在陛下心里,他就是那根眼中钉、肉中刺。
其中缘由,德福无从得知。
博山炉内的蓬莱香燃了又熄,大太监细心地走上前,往香炉里头又添了些安神的香料。这些天,陛下一直睡不好,要么是着了魇,要么则是生生熬上一通宵。
德福并未有闻大人跟着殿下那般久,他却是个比闻铮心细的。他知道,陛下这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堵里头了。
水香沉沉,拂过香炉上的黄金玉钩,缥缈的香气轻盈四散,在偌大的房庭间蔓延开来。
德福拭了拭香炉旁的轻灰,几经思量,终于下定了决心。
“陛下,老奴斗胆……这一份折子,您已看了许久了。”
他问道:“陛下可是在为卫姑娘的事而忧心?”
薄薄的水烟又升起,攀绕上男人明黄色的衣袍。夜风轻扬着,遥遥望去,似有金龙腾跃,游走在皇帝周遭。
德福虽低着头,嘴上却是未停。他屏息凝神,尖尖细细地出声:“恕老奴多嘴……陛下,您对卫姑娘的用心,奴才是看在眼里的。您若是想让卫姑娘也在意您,就得让她知晓您在惦记她。”
李彻轻拢起眉。
德福道:“您得让卫姑娘知晓,平日里,您给她喂的并非避子汤。”
李彻:?
德福:“还有您也偷偷请了先生,学了几句手语。”
李彻:?
德福:“还有……”
“啪嗒”一声,男人忽然丢了手上奏折,沉闷一声响,面前的太监慌忙跪下来。
“孙德福,”皇帝声音泛冷,“朕看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德福扑通跪倒在地上,“砰砰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太监声音里满带着惊慌失措,颤着声儿。
“奴才多嘴!多嘴!!陛下息怒!”
又是好几声闷响,德福竟将脑门儿磕出鲜血来。
见状,李彻才作罢,他冷哼了一声,自案台前重新拾起前一份奏折。
月光濯濯,银白色的光华落至男人修长的指节上,他捻着奏折一角,神色淡漠地出声:“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婢罢了。”
他顿了顿,片刻,“何至于朕对她这般上心。”
“是是是。”
闻言,德福忙不迭点头如捣蒜,“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不在乎那样寂寂无名的小宫婢。更何况是那宫婢不识好歹,胆大包天……”
德福浑身打哆嗦,口口声声拍着圣上的马屁。忽然间,自书房门外传来一道通报:
“陛下,毕老将军求见——”
……
抚西大将军毕焕安,乃毕氏金妃生父。
掌西北重兵,赫赫有名。
毕焕安深夜觐见,李彻并不意外。
他放下狼毫,抬了抬手,让孙德福传唤对方入殿。
毕焕安此番入宫,是为了金妃的事。
李彻已命人将消息传至前朝,金妃毕氏蓄意谋害皇嗣,罪责重大,如今正禁足于鸣春居,等待圣上亲自审问。
果不其然,甫一走进御书房,毕焕安便跪在地上,朝着龙椅行了三个大礼。
冬夜森森,雪粒悄然簌簌,寂静的宫灯抚过长夜,灯火摇曳恍惚着,将殿内人影的身形拖得极长。
翌日。
金妃的禁足令便从金銮殿传了出来。
卫嫱听闻,金妃披发卸簪,自德福公公手中接过诏书。
李彻方登基,开朝双琴未斫,而今内忧未定,外患未清,正是根基动荡的时候。而金妃生父毕焕安手握重兵,正是李彻肃清内忧外患的一把利刃。
故而,李彻根本并不会动毕氏。
相反,他还亟需毕氏的助力,整顿上下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