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把石道街形容得好一些,也能让三伯母消消气。
站在三伯和三伯母的角度来看,这事确实挺气人的。
车哥念的那个大学,虽说只是大专,但大专生在这年头也很吃香,毕业以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
结果他刚去新单位没多久就办了停薪留职,跑回滨江下海做生意,跟一群没文化的个体户混在一起。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可惜,何况是亲爹妈呢。
黄黎心里对儿子下海,并不觉得可惜,她知道这会儿下海算是站在了风口上,即使是卖空气也能赚钱。
但她不满意的是,叶起福这小子跟家里先斩后奏。
他都已经下海了,竟然不去特区,转而跑回了滨江来!
这不就是站在了风口上,却站上了风力最小的出口吗?
她目光盯着窗外的景色,工地上热火朝天,背着大包的客商络绎不绝,单只看眼前这一幕的话,滨江的发展不逊色于特区,比她生活了将近十八年的三线小城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黄黎收回心思说:“我看这石道街规划的面积还挺大的,开发这么大一片地要不少钱吧?是不是引入外资了?”
“没有,是省市两级出资建设的。”
“那这市场算是国营的啊?”黄黎记得这会儿对国营和私营还分的挺清楚,“国营市场的摊位能租赁给个人吗?”
“能啊。”吴玉琢笑道,“之前还有人因为这个写举报信告我妈妈,不过我妈说,大家的住房也是国家的,国家还不是把房子租给个人了?市场里的摊位跟住房一样,虽然也是公有的,但是同样可以明码标价租给个人使用,就跟房租一样,按月交租呗。”
三人聊了一路,黄黎从两个孩子这里了解了滨江这几年的变化。
心里也对叶起福偷偷回滨江做生意的事,有些释然了。
然而,等她来到儿子租赁的摊位,看到灰头土脸的臭小子时,刚被压下去的那股火又嗖地一下冒了出来。
“叶起福!”
“诶诶,”叶起福将一个大箱子放到手推车上,扭头说,“妈,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先帮客户把货送到车上。”
说着就一路小跑,追上走在前面的客户,一起出了大厅。
等他抹着汗回来时,手里提了几瓶水,还买了几根冰棍。
黄黎接过汽水,蹙眉说:“一期工程不是已经建好了吗?你怎么不在正经的商店里租一个摊位?”
她刚才乘车过来时,看到那栋三层大楼了,墙身上挂着曙光牌彩电和洗衣机的广告,还有集贸市场的招租电话。
大楼入口人潮汹涌,看样子比百货商店的客流量还多。
她以为儿子在那个商店里租了一个摊位,没想到根本不是。
叶起福弄的这个摊位,就在一个简易长筒棚子里,从外观上看更像菜市场。
内里也是乱糟糟的,不像是什么正经商店,一进来就跟赶大集似的。
叶起福说:“租赁摊位都得排队,我来的晚,一期工程没赶上,只能排二期工程。我们这个大棚里的摊位,以后都要搬进二期大楼里。”
他小姑刚上任的时候就说了,按照报名时间分配摊位。
一期工程在建的时候,那些摊主也是先在棚子里摆摊的,一点不耽误做生意。
刚开始有些地头蛇不服管,私下加塞、倒卖号码、收保护费,还有强买强卖的现象。
正好当时国家在进行严打,他小姑挺果决的,当机立断把石道街的一个挺有名的团伙打掉了。
二十几个大光头跟过街老鼠似的,被公安从街头押送到街尾,在这做生意的人全都目睹了这一幕。
这招杀鸡儆猴挺管用,石道街上的其他两劳释放人员全都消停了。
而且小姑经常来石道街视察,每次都来他的摊位转转。
大家都知道他是副市长的侄子,连主管副市长的侄子都得老实排号,那别人就更别想着加塞了。
黄黎听了儿子的解释,便不再挑剔了,她问:“你这个小摊,一个月多少钱啊?”
“四百块钱。”
“多少?”
“四百。”叶起福笑,“我这个不算最贵的,有的好位置,一个月要七百呢。”
“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就要400块?”
“嗯,交了钱就省心了,不用担心公安和工商来查。”叶起福低声说,“我觉得这环境还不错,街头是工商所,街尾是税务所,街中间是派出所。最起码安全有保障,而且大棚里安排了专门的保洁和搬运工,我只要卖货就行,不用操心其他的。”
一期二期总共有四千个摊位,摊主们在大棚里交的租金,每月高达两百多万,半年就有一千五百万左右。
有人说,市财政其实没往这个项目上投多少钱,毕竟城市基建和国营工厂还要用钱呢,所以这两栋大楼,都是靠着摊主们的租金盖起来的。
黄黎咋舌道:“400块的租金也太贵了,你能赚得回来吗?”
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四十块,他们这一个摊位就要四百!
即使她经历过21世纪的繁荣,也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