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裂隙
2007年2月11日03:17,沈堰秋的瞳孔正在吞吃最後的光。
青铜门环的獠牙咬住襁褓,零下十五度的寒气将他右眼冻成雾蓝色冰晶。左眼虹膜层状剥脱,琥珀色同心圆纹路在濒死中坍缩,如同被碾碎的恒星残骸。值夜护工踢到襁褓时,婴儿的睫毛正析出细碎霜花,像有人往这具四斤七两的躯体里塞进整条银河的星尘。
“虹膜前粘连270度,眼压68mmHg——活不过三小时。”急救医生将病危通知书拍在处置台上。
院长掰开婴儿眼皮,医用头灯照见瞳孔深处游动的金环。那些环纹让她想起博物馆的青铜器雷纹,想起被考古队丈夫带走的婚戒内壁刻痕。但此刻她只是脱下羊绒围巾裹住婴儿,对护士喊:“上甘露醇静脉注射,浓度调至20%!”
值班医生扫了眼监护仪:“眼压68mmHg,脑水肿,救回来也是瞎子。”第一张病危书砸在院长面前,纸角沾着襁褓里漏出的胎粪。
09:44,沈堰秋的呼吸停了第一次。
护士挤压气囊时,院长盯着他虹膜上剥脱的纤维膜,想起丈夫考古队挖出的西周青铜器:那些雷纹也是这般,在腐朽中绷紧最後一根秩序之弦。第二张病危书送来时,她正把甘露醇注射液推进婴儿囟门,“浓度加5%。”
15:23,心电监护仪划出第七段直线。
医生抽出除颤仪,院长却按住他手腕。濒死的瞳孔突然收缩,沈堰秋左眼渗出琥珀色泪水,在消毒巾上晕出两个同心圆。第三张病危书被这滩水渍黏在处置台,直到他喉管里炸出啼哭——像生锈的齿轮猛地咬合,碾碎了所有死亡预告。
“他得叫沈堰秋。”神父在第十张病危通知书背面写下名字。
洗礼盆中的圣水泛起涟漪,婴儿突然抓住院长食指。虹膜裂隙间渗出琥珀色房水,在白色床单晕染出两个汉字:“堰”是堵住他眼内奔涌的死潮,“秋”对应监护仪终于稳定的时刻——窗外悬铃木的枯叶正砸中《视网膜病变图谱》,那是生母遗弃他时垫在襁褓里的医学教材。
20点36分,沈堰秋的哭声撕裂急救室蓝窗帘。
晨光穿透猫眼状瞳孔,在院长掌心烙下一圈灼痕。她不知道生母留在《图谱》扉页的血字——
“他的眼睛是尺,丈量所有靠近之人与地狱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