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予你的安魂曲
银杏叶落在玫瑰丛里时,沈堰秋正用绒布擦拭大提琴琴弓。德莱——或者说秦往深——最爱的摇晃椅在落地窗前空荡地摆动,椅背上搭着条苏格兰格纹毛毯,绒毛间还沾着止痛药的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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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园的铁栅栏上爬满蔷薇藤,十二岁的沈堰秋抱着吉他撞翻琴谱架。秦往深的白金婚戒在夕阳下划出弧光,指尖按住他乱弹和弦的手:"薄唇的人情也薄,这是真理。"老唱片机里鲍勃·迪伦的嗓音沙哑,混着他身上常年不散的雪松与吗啡的气味。
沈堰秋的视线掠过他锁骨处的刺青——那是林的手写体中文"往深",最後一笔藏在衬衫领口褶皱里。当秦往深俯身示范扫弦时,沈堰秋看见他後颈的纹身正在褪色,边缘晕染着岁月留下的青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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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木箱里藏着林的遗物:褪色的戏服水袖丶泛黄的五线谱丶还有装在锡盒里的乳牙。秦往深摩挲着那张摄于苏州留园的照片——画面里的林穿着月白长衫,指尖停着只蓝蝶,眼尾泪痣与沈堰秋的如出一辙。
"他总说戏服比西装自在。"秦往深将沉香木簪插进沈堰秋发间,铜镜里顿时重叠出两个时空的身影。沈堰秋突然剧烈咳嗽,簪子跌落时溅起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像极了那年林在戏台上抛洒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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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染红玫瑰园时,沈堰秋正在研磨玫瑰刺。秦往深的声音比往常更轻,像飘在牛奶热气上的浮沫:"信在施坦威琴凳里。"他的蓝眼睛蒙着层灰翳,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松脱到第二指节。
沈堰秋端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发颤,杯壁映出自己虹膜上密布的金环——那些环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当秦往深喉结滚动着咽下乳白色液体时,玫瑰丛突然惊起群鸦,撞碎了玻璃窗上的夕阳。
秦往深笑着说,“谢谢你,Joseph。我想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的吧?”
沈堰秋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玫瑰精油的芬芳。他凝视着老人松弛的脖颈皮肤下跳动的颈动脉,那里曾经纹着林的生辰八字,如今被放疗灼伤的疤痕覆盖。
沈堰秋没有回答,转身的脚步也没有停下。秦往深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爱你,沈堰秋。”
末了,少年才终于停下脚步微微偏了偏头。可也仅此是这样了,他依旧没有说话,沉默地走进了厨房。秦往深看着他,慢慢瞌上了眼。
洗杯子的水流声持续了十三分钟。沈堰秋用绒布擦拭釉面时,听见摇晃椅发出最後的吱呀声。当他为秦往深盖上羊毛毯时,发现老人左手紧攥着林的乳牙锡盒——那是他今晨特意放在琴凳上的。
暮色中的玫瑰园泛起诡异蓝光,沈堰秋的虹膜突然迸发62mmHg眼压。在房水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林的身影倚在银杏树下,月白长衫的下摆浸在血泊中,指尖停着的蓝蝶正碎裂成奥施康定药片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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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殡仪馆的黑车碾过玫瑰丛时,沈堰秋正用大提琴演奏《G弦上的咏叹调》。琴弓摩擦的瞬间,十九道金环在他瞳孔中炸裂,汗水混着血泪滴在琴身,将漆面蚀刻出林的侧脸轮廓。
银杏叶落满摇晃椅时,那个自称律师的男人取走了信。沈堰秋在琴凳夹层发现遗留的胶片——那是秦往深偷拍的视频,画面里的自己正在擦拭大提琴,身後玻璃窗上重叠着林的半透明身影。
夜幕降临时,沈堰秋吞下最後一片奥施康定。在药物制造的幻觉里,他看见秦往深牵着林的手站在玫瑰园中,两人的婚戒熔合成银杏叶形状。当救护车鸣笛刺破夜空时,他正用玫瑰刺在左腕刻下新的金环,血珠滚落处绽放出蓝玫瑰的幼苗。
沈堰秋坐在落地窗前,把额头抵在窗子上,闭眼轻轻唤了声那人的名字。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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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往深在遗嘱里写到自己死後,所有的遗産将全部归属于沈堰秋。
到此可以看出关于这件事,秦往深已经准备很久。
在这个无关于他的故事里,他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回忆到此结束,沈堰秋就收回目光望了一眼天色,迈向家的脚步,每一寸都缠着一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