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还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安却骨面色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十年,几乎是我短命一生的一半了,更何况人界的十年放在鬼界烈狱里长到足以让人忘记时间。我在里面被拔过舌头剪过手指剥过後皮上过铜柱,浮尘,你当神这麽多年可曾见过地狱?”
“可是你这没出息的神兽见过”安却骨把玩着那些和她的手指一样冰冷的黑色旗子自嘲道:“直到现在,我虽已成功入魔,看着容颜姣好不老不死不知痛。可每月十五,那些罪罚的馀韵依旧会按时找上门来。朝夕之间,旁人割破手指的痛都够我以头触柱痛不欲生。”
男子虚握在手里的白子突然跌落在玉盘之上,落声清脆,男子失神良久才缓缓问道:“那麽,为什麽不放弃呢?”
安却骨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段岁月我永生不敢忘,没想起你之前,是为了那一个人。我说什麽都不敢负他,哪怕残躯破体一步一血迹,我也要奔赴过去。可记忆在剧痛之下全部复苏时,我才知道这荒唐几世都受你摆布,无论如何我都不肯甘心。”
“是吗?”男子翻转着手里的白子,似笑非笑问道:“那你还愿意回来给我当神兽吗?”
“你哪来的脸说这话?”安却骨哑声笑了:“罢了罢了,不想同你讲这些废话,老秃驴,我今日来只和你确认三件事。”
“但说无妨。”
“第一件,如果没有记错,你俗身是位僧人,先是升仙後是成神再赐号浮尘。那麽问题来了,你日日清修,和晏子非有何冤仇要这样算计他?”
仙人知无不言:“那年神魔□□塌,他名声大噪时天帝找我谈过一次,我这才知道当年寺里古井下的小蛟有了大出息。”
虽然早有准备,但安却骨还是微微讶异一把,她以为这人总该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一个闲到能生头发的和尚的无聊程度。
安却骨牙疼了一会,生怕再得到什麽丧心病狂的答案,稳了稳心神之後才问:“第二件,我真身是你在人间做出来的石雕,当年跟着你飞升受你点化才做了你的神兽。可我当时神识未通,你为了把我送下界,又是给我通神识又是给我改命盘,如此大费周折,可为什麽是我?”
“你是仙界里唯一一个狗模样的神兽,看着憨态可掬很招人喜欢,仙界里十个神仙九个喜欢你。本来也只是随便试试,谁知道晏子非真的蛮喜欢你。”
“碰”安却骨猛的拍了下桌子,震得旗子落了一地,她气的脸都绿了。一把揪住了这破烂仙人的领子张口便骂:“我就奇了怪了,就你这样的死秃驴怎麽成的仙?随随便便摆弄旁人当恶作剧玩的也能算是和尚?吃斋念经普度衆生怕不是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浮尘耸耸肩无谓道:“修行九世未得正果者有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有之。也许正因为贫僧这样,才能得道成……”
浮尘“神”字还没出口,便觉侧颈那里钻进了什麽东西,有点痒,他击开了安却骨的手,却对上了那双血红色的桃花眼。
桃花眼冲着他眯了眯,狡黠的像只狐狸。
“有意思”浮尘像被人戳中了笑穴般,楞了几秒之後居然笑的停不下来:“没想到,我也会被人算计。”
安却骨见他笑里当真有几分喜色,颇有些嫌弃道:“放心,死不了,给你下了个宝贝。”
浮尘摸摸还在他血肉里蠕动的宝贝试探道:“同心蛊?”
“呕心沥血之作”安却骨没有丝毫偷袭可耻的自觉,非常坦然继续补刀:“连得就是你养过的小蛟,从此以後,他生你生他死你死,他心性磨损一星半点你都得跟着一起。臭和尚,这样一来再下手就得掂量掂量了吧?”
“小气”浮尘百无聊赖又捡起了棋子打算再来一盘:“我又不会再对他做什麽。”
安却骨瞥了一眼对面仙人雪白的衣角接着道:“可信度太低恕我无法相信一个热衷于扮乞丐扮疯子扮变态的神。”
浮尘面色一黑张口便是血口喷人四字。
安却骨被气笑了:“这麽说在衡山一口一个闺女的疯子不是你?在西京瞎了一只眼抱着地瓜啃的乞丐也不是你喽?”
浮尘沉默了,安却骨显然不想同他玩弄这些虚的,几句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第三件,为什麽是十八岁?”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爱吧?”
“你什麽意思?”
“你若不是在最美最好的年岁里死的干脆利落,晏子非还会疯了一样想着你念着你,苦苦追寻这麽多年吗?”
安却骨沉默了。
“色衰爱弛啊,你若以衰老垂败之资在榻,而他还是风流公子的形状,你说他和娇嫩好看的颜色厮混在榻上的时候还会想起一个连如厕都不能正常进行的老人吗?”
“住嘴”安却骨气血有些浮动,不得不说浮尘这个人真的是太过恶毒。
“你得感谢我啊。”
安却骨不愿钻这牛角尖,转身便打算离开,却不曾想浮尘一句话还是入了她的耳。
“你现在虽然不老不死容颜姣好,看似与他可以长久了。可你又怎知情感最大的敌人不是时间呢?三五年还可勉强,百年千年又该如何?”
安却骨到底是忍不了了,她咬牙坚定道:“少瞧不起人了,我们偏要长久给你看看。”
“谁敢瞧不起人”浮尘面上带着些神秘莫测:“这世上最了不起的就是人了,上可成仙成神,下可入鬼堕魔,谁敢瞧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