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那是……
狼山云纹砚!
贺瑾时脚步一顿,将目光向那人看去,面容枯瘦,胡须纷乱,说话时气也足倒是个精神的老头儿。
嘿呦,还真将抹布递过来。
贺瑾时打眼儿瞧了一下那砚,端着屁股嫌恶地坐在一旁的马扎凳上,跟闺房小姐进了牢狱似的,左右捏着身子没地儿待。老头笑出了声,漫不经心地擦着手里的砚。
贺瑾时憋不住了,放开嗓子嗔怪一句:“天公不作美啊!”他盯着砚台说的。
老头儿没接他话,臊得他伸手解了两颗衬衫纽扣。
“唉我说,老头儿,”贺瑾时没皮没脸惯了,气定神闲地又添着嘴,“你这儿阴天好出活吧!老天爷赏饭吃啊!”
老头儿听了头一低,墨镜稳稳落在鼻梁上,眼珠一提瞧着面前高不成低不就的年轻人没说话。
贺瑾时一看这翻起的白眼,张口就堵上一句:“大阴天儿里还戴墨镜,是觉着自己心眼儿不够黑是吗?”
他贺瑾时嘴里儿压根就说不出好话,蹦出来的都是屁。
这不刚说完,手里的抹布可不就物归原主了!
真是该!
老头儿没生气,看到小夥子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就将手里的砚台递了过去。也难怪他这样想,倒腾这行的哪有不看走眼地时候,少不了有它老天爷一份儿,哪能独善其身呢!
贺瑾时仔细瞧着手中质地坚硬的石台,看上去如玉般光润,抚之又觉锋棱。形似椭圆,底座稍大些,另一头略小。假山上的泉水倾至底端的墨坑中,从旁而立的狼就像是出征在即的常胜将军,恣意得很。
贺瑾时心道,错不了。
这下倒是不忌讳天公不作美了,破烂摊儿上也能出个真东西。这些摆摊儿卖古玩的,一条街少说也有几十个摊位,要是件件都是宝贝那还了得。所以啊,这种市面上九成都是僞的,能淘出个真东西也绝对是得不了便宜只能夹着尾巴拿拿乔,个顶个是人精儿。
“不介绍介绍?”贺瑾时不过是想试试老头,没打算买,当然也没带钱。
“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还患了眼疾,瞧不出来好不好,只晓得约莫是个明物。”
“确实不是啥宝贝儿,不过倒是个古物,许是年代久了,这里还有个瑕疵。”说着就拿摸过鞋子上泥巴的手往上蹭。肚子里有货也是真有货,爱显摆也是真爱显摆。
嫌货才是买货人。
老头头微微一笑明白碰上个行家,也不跟他打腔装孬了。
“四大名砚就数石砚名品最多,甭管是陶瓷,木头,水晶还是玉都比不上我这石头的。”老头儿夺过砚又拿抹布擦着,稀罕极了。
贺瑾时一听算是明白了,敢情老头儿先前是扮猪吃老虎,拿他开涮呢!真宝贝也让他说的一无是处,更何况这还不是四大名砚。
“你买不买?不买别搁这儿抠抠搜搜的,挡光。”老头儿高着嗓子,路人也七七八八的围过来看热闹。
“小夥子相中就出手啊!”
贺瑾时正想接着骂骂咧咧,就听着人群中亮出这麽一句。
他压着摊儿欺身上前,拿起一块紫檀木料瞧着,完全没把刚才那句话放在心上。
这年头相互整个托儿都不需要招呼的,邻里邻近的更难保他们不是串通好的。不过想在他贺太岁头上打歪主意,还差点火候。他乱眼扫一圈,笑着调侃:“这条街上有没有卖假货的?”
听听这是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人家开门是来做生意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人群中又有人接话了,“谁敢卖假货啊?这不是败坏名声吗!前车之鉴都还记着呢。”
“就是就是,那可是要断子绝孙的,在我们炀山。”
贺瑾时简直不耻,就刚才他一路走过来都不知道见着多少件假货了。摊主自己本身就是半斤八两,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都不见得能说得清。
有人笑了,“姓万的现在可是让我们炀山又多了一绝哈哈哈……”
贺瑾时听着这话觉得还真是歹毒,他虽然嘴也挺毒,脸也挺臭的……但自以为行事已经留了三分薄面,也就过了个不痛不痒的嘴瘾罢了。
贺瑾时随意听着,“姓万的?哪个姓万的?他也在这条街上摆摊吗?”他还真想看一看万家货是烂到了什麽品相,才能如此遭人诟病。
老头目光灼灼:“他啊,早就不干这行喽。”
贺瑾时放回木料的手一顿,衆人的哄笑格外刺耳,炸得他脑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