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喂种苏喝了水,接着伸手拧了帕子,给种苏擦脸。他的动作不太熟练,显然从前从未做过这种事,却十分耐心,也十分细致。
他的目光始终在种苏身上,里头是不示于外人的温柔与纵容,宠溺。
种父与种母对视一眼。
无需言语,两人都同时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无论什麽朝代,什麽身份,真心的情意总是大同小异,总归骗不了人。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种苏与李妄之间,患得患失,迁就主动的居然是李妄。
月亮温柔笼罩二人,种苏与李妄如同这世间每一对平凡有情人。
“放心了麽?走吧。”
种父低声道,种母点点头,满含笑意,蹑手蹑脚与种父悄悄离开。
录州不比长安繁华,平日里小集市天天有,大集市一月才开一次,或遇重大节日才有。
此番天子驾临,官府特地开放大集市,整个录州天天如同过节一般,街头彩绸飘扬,热闹无比。
街上几乎人人带着面具——这是录州官府与录州百姓的另一种体贴,知道李妄与种苏不可能天天待在家中,总要出来逛逛,面具则为他们提供便利。
种苏替李和李琬等人都准备了面具,李和的是一只老虎,李琬的是小白兔,李妄居然将那只狐狸面具带了来。
李和与李琬的身份未对外公布,毕竟天子来了已够震撼,再加上小王爷与公主,阵势太大,只怕反而不便,便索性未声张。
“咦,我哥呢?还有小王爷呢,都去哪里了?”
今日有灯会,种苏预备晚上带他们去游玩,种瑞与李和却吃过早饭後便不见了人影。
“和哥哥同你哥一起出去啦。”李琬道,“你哥说去郊外的药山采草药,和哥哥便跟着去了。”
“采药?”种苏疑惑,“采什麽药?”一般的药药房便可以买到,何需亲自去采?
李琬仿佛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哥哥看过我脸上的胎痕,说之前从那些西域商人那里学到些美顔之术,其中有种脂膏说不定可以去除这种胎痕,但还差一种药草,普通药房一般都没有,所以他便去山里找找看。”
种苏扬眉,颇有点意外,意外的不是种瑞向西域人学美顔之术,而是李琬居然让种瑞看了她的面容。
那道与生俱来的红痕是李琬心中至深的一道阴影,几乎不示于外人,如今却能解下面纱,让种瑞瞧见?
“你们什麽时候关系这麽好了?”种苏斜睨李琬,眯了眯眼。
李琬推了下种苏,种苏也推她一下,李琬咯咯笑起来,都不说话了,两人推来推去的。
“去山里采药不会有危险吧?”李琬担心道。
种苏还未说话,种母人未到声先传,“他们以前常去那山里玩,公主放心吧。”
种苏也是知道那药 山的,点点头,想了想,道:“别的倒无事,就是山路崎岖难走,小王爷只怕要受点苦——可带了侍从?”
李琬笑道:“自然带了。和哥哥最喜欢医理药石这些,倒是甘之若饴。”
种苏扬眉,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李和这趟跟来录州主要也是为了那鬼手大师而来。
而种苏预备回录州前便提前写了信回来,让种父联络一下鬼手大师,替李妄与李琬分别看看。
李妄的心疾逢下雨天便发作,每每夜不能寐,太医院的药只能勉强舒缓疼痛,治标不治本,反正来了录州,便请鬼手大师看看,说不定有什麽办法。
据传鬼手大师所居的神医谷就在录州临近地带,但究竟何处却无从定论,鬼手大师又向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十分难遇。种父年轻时出外行商曾偶然机缘巧合救过鬼手大师一次,因而结下良缘,鬼手大师许诺种父三次机会,只要送信到他指定的地方,他便会应约而至。只是他常常游走江湖,不能随传随到,一切但看机缘。
上回种苏上京,倒是幸运,鬼手大师很快便出现,虽说他酬金不打折扣,却着实帮了大忙。
然而这回种父信去了快半月,鬼手大师仍杳无踪迹。
李和平日里根本在家待不住的人,这几日老老实实哪里都未去,只生怕错过鬼手大师。今日听闻种瑞要去药山,方实在忍不住出了门。
“要是今日鬼手大师忽然来了,不知小王爷会不会哭?”种苏促狭道。
“没那麽巧吧。”李琬道。
“来来,都过来吃点东西。”种母亲自切了水果过来,招呼道,“公主,昨日看你颇喜欢吃这甜瓜,今日早上我特地去附近农家地里摘了些,再新鲜不过,快来尝尝。”
“谢谢种夫人。”李琬接了种夫人递到手边的甜瓜,开开心心的吃起来。
“啧,种夫人,谁才是你女儿?”种苏抱着臂膀,斜睨种母。
“宠了你这麽多年,你这会儿来争什麽。”种夫人塞了块甜瓜进种苏口中,堵住她的嘴。
李琬倒乐的不行,冲种苏眨眨眼,一副小得意的模样。
种苏笑起来,种母心善,怜李琬从小无双亲陪伴照顾,李琬又可爱乖顺,因而对她十分疼爱,虽口中仍称公主,却俨然如小女儿般相待。李琬显然也十分喜欢种母,起先两日还略有点拘束,後来便时时去找种母,跟着种母进进出出,吃吃喝喝,相当的亲近。
种苏并没有感到不舒服,方才那话不过故意打趣而已。这在她的预料之中,也是她希望看到的。
只不知种父种母有没有察觉到种瑞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