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身形玲珑的女孩,打扮很是清新自然。
那女孩和我四目相对,绽开一个甜美的笑。
我顿时明白蒋瑶的用意,硬着头皮走过去。
蒋瑶胳膊撞撞我:“哎呀,王叔叔的女儿,上次叫你加过人家微信的,记不记得?你工作忙,一直没时间约出来见面,这次刚好,趁机会好好叙一叙旧。都是校友,多有缘分。”
王絮,我当然记得她。
不过说实话,如果可以,我真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
蒋瑶很快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我和王絮独处。
我不太会和女生相处,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倒是她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没加我微信呢?”
我“啊”了一声,不免有些意外。
从前她对我可不是这种态度。不愿意跟我同桌,路上遇到我就扭头往反方向走,甚至被分到同一个学习小组,也要跟别人交换。
当时我还小,想到她仿佛在看毒瘤的眼神,就难过得一整夜都睡不着觉,不停问自己为什麽,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只有小孩子才会万事执着一个究竟,我早就过了那种年纪了。
我淡淡地笑:“我太忙了,不好意思。”打开手机,“现在扫你可以吗?”
“当然。”王絮拉开手拎包,在里面翻找,我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忽然敏锐感觉到一道视线,擡头才发现是文殊兰。
他正在和衆人交谈,眼睛却盯住我,被我察觉,也没有丝毫心虚,只是略略挑起一边眉毛。
“诶,我找到了。”
我收回视线,扫码加上好友,想着刚才文殊兰那个表情,心不在焉应付王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文殊兰。
他今天穿着很正式,裁剪得体的高定西装,被发胶固定在两侧的刘海,没有一点大学生青涩腼腆的影子,反而有一种坦然的优雅。
这种时候他又很像江秋昙了。毕竟我们家糟糕的基因,实在没有办法生出这样优秀的孩子。
王絮犹豫着:“其实……小时候的事,我一直挺过意不去的。”
文殊兰举起红酒杯,不知和方非池说了些什麽,两人轻轻一碰杯身,方非池眼眶微微发红,像是有些感伤。
“我不是有意疏远你,但是我真的太害怕了……”
文殊兰一手托着红酒杯,已经慢慢走上台,到放映机旁边。修长手指在机顶盒上划过,停在一个按钮。
他没有立刻按下,擡眼看向我,跟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一样,这个笑容也是懒洋洋的。
“那封信上说,如果我敢出现在离你一米以内的距离,他就打断我的腿;如果我敢和你对视,他就挖下我的眼睛;如果我敢和你交谈,他就割破我的喉咙,让我痛苦得死去。我开始以为是恶作剧,没有在意,直到抽屉里出现一张张我的照片。背影,侧脸,正面……他甚至跟到我家的楼下。我实在是崩溃了,才会特意避开你。”
我脑袋嗡地一响。
就在这时,整个会厅突然黑了,再一眨眼,投下一束白光。
文殊兰就站在这束白光之中,调整好话筒的位置,微微弯腰,笑着道:“亲爱的各位来宾丶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我非常荣幸能与大家欢聚一堂,共同庆祝我的爸爸——也就是方非池先生的过寿之喜。寸阴迟暮,倏忽几何。在如此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我精心准备了一份难忘的大礼。”
周围的宾客不明所以,纷纷鼓起掌来,气氛是如此热闹祥和,我的心却莫名冷下来。
好奇怪。
他虽然在电话里说想我,虽然在暴雨天发短信关心我,虽然在电梯里承诺会摒弃成见……
可为什麽我会觉得,他只是又在骗我?
“谢谢大家的掌声。在展示这份礼物之前,爸,我希望先向您介绍一个人。”文殊兰顿了顿,“准确来说,是我的情人。”
我全身蓦然紧绷,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大部分时间,表现得相当讨厌我,对我冷言冷语,与我针锋相对。然而事实上,他非常依赖我,甚至于依恋。只要我态度冷漠,他就会不安;若即若离,他就想挽回。他害怕失去我,千方百计要留住我,其中就包括和我上床。”
文殊兰看向我,眼神温情脉脉。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会有一种被认真爱着的错觉。
“一粟哥,你真是狡猾,知道我喜欢你,拒绝不了你,何况你叫我哥哥。我还年轻,你勾引的手段那麽高明,我怎麽受的了?啊……忘记问了,我做得好吗?有让你满足吗?”
他的语气跟眼神一样温情。忽略内容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正身处在教堂。
此时此刻,他听过司仪的誓词,正在认真承诺——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永远对我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不合时宜地,陷入某种可悲的幻想。
如果说,我到这一刻还抱有幻想——为他对我的感情,这会不会太可笑了?
没有等到我的回应,文殊兰又是一笑。
他从容地:“好吧,一粟哥,我知道空口无凭,你肯定又要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伤我的心。我总不能一直这样跟你耗下去。我会这样做,也是没办法。”
从演讲起就一直悬在按钮上的那根手指,终于按了下去,屏幕立刻亮起来。
晃动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