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不说话,也不常笑。原来那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想要什麽,直到发现他为了你,欺骗我,甚至背叛我。”
“……”
“我不怪他。能有自己的思考,这固然很好。他总不能一辈子都选择当一条狗。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会真心为他高兴。偏偏是你。”
这句话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好像我是什麽沾染不得的病菌,我十分难堪:“我怎麽了?我……”
第一次和俞忍冬见面,情势就不算愉快。
他说话刻薄,又总是板着脸,对我故意刁难,我又不是受虐狂,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难道被人讨厌,还要凑上前贴人家的冷屁股?
只是既然都被误会,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我咬了咬唇,改口道:“我以後会对他好,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文殊兰沉默。
他忽然伸出手,像是要抚平我皱紧的眉头,被我避恐不及躲开後,手就这样停在半空,随後微笑:“一粟哥,你说得好容易。如果一句对你好,就能弥补所有伤害,你为什麽要这样躲着我。”
“那不一样。”
“对,当然不一样。”文殊兰叹了口气,“归根究底,还是我的心不够狠,没有哥那种,随随便便打断别人一条腿的魄力。”
我盯着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然而拳头慢慢握紧,指甲又严丝合缝地嵌进那个掐痕,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冷气开得太足,我有些忍不住地发抖起来。
文殊兰微微一笑:“哥,你怎麽了?”
他伸手过来,我这次没有躲避,而是用力挥开,走到病房门前,将背影留给他:“不用你管。你可以走了。”
见他没有无动于衷,我急道:“走啊!”
这次我听到了脚步声,却不是离开,而是一步步贴近我,我想要大喊,他已捂住我的嘴:“嘘。”
正要挣扎,眼睛透过那一小块方形玻璃,看见病房里的情况,便又忍住。
万一被俞忍冬看见,我还与别人不清不楚,他反悔不要我……我所有的计划就都毁了。
我咬了咬牙,妥协地点头。
那只手并没有就此移开,甚至他又往前了一步,带得我整个身体都贴在门上。我想要警告他,嘴里发出的却是唔唔的声音。
“只是看哥太冷了……”他笑道,“如果越出我的本意,我会道歉。”
除了靠近,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我不好发作。
过了一会,他低下头来,我和他的眼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在上面覆盖,融合,对视。
他的嘴唇有些暧昧似的,贴在我耳边:“还在发抖……看来不是因为冷,是做过坏事,心虚,害怕?”
我讨厌这种审问的态度,更气愤自己轻易被拿捏,擡起後脚,就用力踩下去。
他喘了一声,不过听起来更像是叹气:“你也想废了我的左腿吗?”
如果不是被捂着嘴巴,我一定骂他活该。
“没关系,毕竟我惹你伤心,要是这样能让你消气,倒没什麽不好。”他顿了顿,“可是忍冬哪里惹了你呢?”
那种发抖的感觉又来了,伴随着一阵的心悸,目眩。
我忽然不顾是否会吵醒俞忍冬,奋力想要挣脱桎梏,把全身的重量都倾轧在後脚,但没有用,他依然在说:“有段时间,哥总是很晚才回家。瑶妈问你,你就说做值日,要麽是老师留堂。不过後来有一位好心的姐姐告诉我,你们老师基本从不留堂,而每次放学,你都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是,我不想回家。
一到放学,我就会不停地,不停地围着学校绕圈。走廊,操场,跑道。走到太阳下山,走到筋疲力尽。
“我本来还以为,哥是不会妥协的。就算再不济,一年两年,也该是要有的。但没过多久,哥就变了,不仅每天早早回家,连最喜欢的那件雨披都扔掉了。”
雨披。我好像是有过一件雨披,印着小黄鸭子的图案,非常可爱。
我为什麽会扔掉?
为什麽……
恍恍惚惚地,好像陷入一段回忆。
轰鸣的惊雷。脚踩过雨洼,四溅的泥点。黑不见底的小巷。
心跳突然停了一拍,我産生某种错觉,感觉自己此刻并不是站在病房门前,而是那条小巷的入口。
“瑶妈问你原因,你不说。你不会告诉任何人,能烂在肚子里最好。但是一粟哥,很遗憾,那一天,我就在你身後。”
“我真想不到。”他说,“哥,我真想不到。”
伴随着那道惊雷,小巷被短暂地照亮。我停下脚步,探头往里面看。
——这小子不出声啊。真没劲。
——喂,实在拿不出钱,就让你妈再去卖一卖吧?卖给大老板是卖,卖给我们,还不一样是卖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