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臭小子不要命了,敢咬我?给我打!往死里打!
——老大,好像有人来了。
——谁在那边?
男人叼着烟,擡起眼皮,和我四目相对。周围那几个壮汉,也正朝我逼近。雨天的路不好走,他们人多,我逃不了的。
极度的恐惧之下,为了自保,我逼着自己微笑。
——你们这样打,他怎麽可能会叫出声。
男人擡手,示意手下後退,饶有兴致地问。
——那你觉得要怎麽打,才能让这小哑巴出声?
“你本来可以救他,或者冷眼旁观,那麽多选择,一粟哥,你何必非要落井下石。”
不要。
不要再想。
我闭上眼睛,身体却被推得向前一步,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发出“咚”地一声。
“忍冬,你醒了?”
我如遭雷殛,又是惊慌又是无措,忍不住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多年前,那个跪在地上,表情倔强的孩子。
他没说话,但我明白他的期待。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被拯救。我明白,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
可是我说。
我笑着说。
——当然是要找准一个地方打。想必你们只是想教训他,还不至于要他的命。那可以就打腿骨,打折了为止。我不信他还不叫。
眼眶湿热,似乎有什麽顺着脸庞,缓缓地滑落下来。
“哭什麽,这样不是你想要的吗?”文殊兰说,“还是你觉得可惜,他只是断了一条腿,没有死。”
我摇头,泪水滴在他手背。
“装得真可怜。”他擦去我的泪水,“你就是这样玩弄忍冬的,嗯?你的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你说你忘记了,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在想……那个灰头土脸的穷小子,实在有够贱的,你都这样糟蹋他了,才给一点好处,就又赖住你。所以你大可以继续耍他,榨干他的最後一点价值,对不对。”
不对,不对。
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是故意要害他,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没有弃他不顾,但等我寻求到帮助,赶回小巷,里面早就已经没有人。这件事情发生之後,我长期失眠,甚至寻求过心理的协助。我想尽办法赎罪。我帮助每一个人,哪怕我根本就不想惹一堆麻烦,管那麽多闲事。
终于我成了别人眼里的热心肠,大好人。虽然出发点并不纯粹,但我的负罪感开始消失,逐渐能够睡得着觉。
接下来,是粉饰太平,装作什麽都没有发生过。我改用雨伞,换了条回家的路,再也没有路过那条小巷。
于是有一天,我真的忘记了。
心安理得地,彻彻底底地,忘记了。
捂住我嘴巴的手放开,失去那股桎梏的力量,我腿脚一阵发软,手扶着门,慢慢瘫倒在地。
嘴唇开合,发出的只有那种像是动物濒死一样的,急促又破碎的喘息。
其实也没有什麽好解释的。事到如今,我这种人的话,还能被相信吗?只是忍不住想起,每次接近俞忍冬,他那样看着我,似厌烦,又似憎恨的表情。
“原来……是要报复我。”
根本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和我相处,就像清理那些混混一样,把我清理掉,不是更快,更方便。
“一粟哥,你怎麽会这样想。”文殊兰笑了笑,“报复你,他哪里舍得。”
“……”
“连你骗他,说自己失忆了,他都愿意陪着你演。知道你不愿意见我,还把你藏起来。为了你,他连我都敢耍。这样痴情,我都要感动了,你怎麽能说他只是想报复你呢?”
我一阵恍惚,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紧紧扯住文殊兰的裤腿。
我求他,哪怕是在那天,我都没有这样声泪俱下:“是我勾引他的,是我不要脸……你放过他吧。兰兰,我求你了。”
文殊兰看着我,过了一会,才说:“真没想到,再听到你这样叫我,会是在这种时候。”
我无力顾及他的心情,只是掉下眼泪,一次次地重复:“不要伤害他……”
一只手伸过来,我想躲,但是忍住了,任由他抚摸我的脸颊。
“哭成这样,要不是知道你没有真心,连我都要心疼了。”文殊兰语气淡淡,“你以为我不知道,刚才你问我要那笔钱,根本不是为了忍冬着想。一粟哥,我太了解你。”
羞愧让我浑身发烫,可又无处遁形。我想了想,哽咽道:“真心……我丶我可以给……如果……他想要……”
文殊兰笑了一下:“哦,现在忍冬是你最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