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一百零五章】狐狸尾
【第一百零五章】
赵徽坐在审讯房邻近的密室里,谢瓒审讯沈遒的过程之中,他所招供的种种,悉数一字不落地听在他的耳屏里。
赵徽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手背处青筋根根突起,似乎是在克制隐忍着什麽情绪。
最初的最初,梅孝臣在琼华台上死死抓住宿容棠的裙裾不松开,赵徽借机看到了那一张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男人面孔——谢瓒说过,梅孝臣是他的生父。
赵徽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为什麽会这样?
他的母後为何要跟一个旧朝内宦勾结在一起?
这个内宦,居然还是个假宦官。
这个答案,赵徽私底下去找寻过,他唯一能找到的解释是,他的母後在入宫之前,与梅孝臣曾是青梅竹马,甚至,两人还有过婚约。
只不过,宿容棠为了振兴宿家,选择了入宫为妃。
而梅孝臣对宿容棠情根深种,也随之入了宫里。
宿容棠与梅孝臣的关系瞒藏得极好,在明面上,任何人都看不出他们之间有极深的一层藕断丝连,衆人都以为他们俩不过是妃与宦的关系。
宿容棠瞒藏得太好了,赵徽根本觉察不出一丝端倪。
在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被其他宫婢调侃过——这个小皇子长相未免过于阴柔了,与先帝的孔武阳刚一点儿也沾不上边,其他几个皇子倒是都继承了先帝的气魄。
小赵徽内心是极其敏-感的,或许宿容棠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她当着他的面,直接切了那些嘴碎宫婢的舌头,此举直接震慑住了宫宇里其他所有的宫娥和侍卫。
一举掀起千层风浪。
从此往後,无人敢再乱嚼赵徽的舌根,更无人敢非议赵徽与先帝到底像不像的事儿。
不过,小赵徽对宿容棠的行为吓住了,她极少见到母亲如此剽悍的一面。
但他转念一想,母亲是爱他的。
所以,母亲做什麽都是对的。
……
过往种种,如一幕幕皮影戏,在赵徽面前回荡着,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假皇帝。
同时,他又释然了,幸亏自己是个假皇帝,这样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将皇位禅让给赵溆。
但在禅位之前,有非常重要的一桩事等待着他去做。
那就是他必须与他的母後,好好地面对面开诚布公了。
有一些真相,他想要亲口从母後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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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从邻近密室离开後,谢瓒徐缓地停止了审讯。
沈遒庶几是半截身体踏入鬼门关的人了,但他在这一刻仍然对“宿容棠来救自己”心存希望。
但谢瓒淡淡地道:“小皇帝方才听着了一切,您觉得卧佛还能在寿康宫里支撑多久?”
沈遒勃然变色,指甲嵌入了肉里,渗出了几许血丝。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他对谢瓒招供了,实质上也是在对皇帝招供了,
所以说,刚刚小皇帝听到了一切!
小皇帝听到了之後,肯定会去寿康宫寻宿容棠。
若是帝王与太後之间戳破了那个隐藏了许多的秘密,那……
後果完全不能设想!
谢瓒将沈遒一切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他寥寥然地牵了牵唇角,道:“陛下已然离开了,还有什麽想要招供的呢?”
沈遒匍匐在阴暗湿冷的地上,整个人俨如一条濒死的鱼,不断地抽搐着,他的腿骨已然断了,心廓也裂开了,他的吐息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忽然抻臂,抓住了谢瓒的裤腿,道:“倘使宿太後倒台,沈莺歌她也不会……安好!”
“安好”二字,沈遒加重了咬音。
谢瓒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之上,一晌示意青苍将沈遒悬吊起来,一晌用冷白修长的指腹在膝面处很轻很轻地叩了叩,发出一连串错落有致的旋律,道:“你已经知晓她是谁了?”
“我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她究竟是个什麽性情,我这个当父亲的,难道还不清楚麽?”说话间,沈遒苍白的脸上尽是阴戾之色。
谈论起自己女儿的时候,谢瓒隐隐约约地发现,沈遒的眼神发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视线不再聚焦在某个点儿上,瞳孔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只听沈遒道:“在沈莺歌很小的时候,我不论如何打她丶骂她——抑或着,她被我那醉酒被猪油蒙了心的族弟在床榻上折辱过——她是一点儿都不敢吭声的,完全不懂反抗,也不去告诉任何人,只知道在暗地里哭泣。”
“她眉间总攒绕着一股子悒郁,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性情安静孤僻,我不知道她心里装着什麽东西,也从没想过要去了解。她就像是毫无主见与力量的一株菟丝花,生得一番漂亮的姿容,但我觉得她就是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