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一百零九章】尸毗王
【第一百零九章】
沈挚捂着不断渗血的手,摇曳不定的视线从散落在船板上的断指,缓缓上升至沈莺歌的脸上,他已经是很害怕的了,害怕沈莺歌继续抽剑劈砍,赶在她做起势招以前,他连忙俯身跪地,忙不叠叩首认错。
他说他对不住沈莺歌,也对不起沈莺歌的生母,他对母女俩都有浓重的愧怍心,说他今後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求沈莺歌能够放他一条生路。
“你洗了心,革了面,母亲她就能够重生,重回到我的身边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沈挚额庭之上的汗流得愈发浓重了,豆大般的汗液,源源不断地沿着他的鬓角与面颊流淌了下来。
他的心律亦是在砰砰然直跳,势若擂鼓。
沈莺歌提着剑,款款起身直立,缓缓行至沈挚面前。
凛冽的长剑剑尖抵在沈挚的心口处,“你迫害了我的母亲,那也须得拿命来偿还。”
沈莺歌作势要起剑下落。
但沈挚在下一刻就顶不住了。
恐惧在这一刻如妖魔鬼祟般,狠狠攫住了她。
他心律骤急,肺门猝然剧痛起来,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吸上一口气,喉间有一口浓重的污血紧紧堵着,他全然是喘不上气来了。
整个人朝後踉跄一下,即刻栽倒在船板上。
沈挚的双眸还维持着“瞠”这一个状态,但心脏已然是骤停了的。
人已没了呼吸。
潦倒,穷困,落拓。
狼狈不堪。
他卧躺的地方下面渐渐汇集成了一片温热的血泊。
血泊渐渐由热转凉,成了一种凝固之态。
沈莺歌垂眸审视这个男人许久,他死不瞑目。
不消说,他是被吓死的。
沈莺歌俯蹲住身子,伸出了纤纤素手,遮掩在沈挚的眼眸之上,迩後,帮他闭上了眼睛。
“他丶他……”艄公一直在外头听动静,发现争执声突然消停了,他忙不叠冲入船舱内来查探,发现沈挚居然断气了。
“对,他就是吓死的。”
艄公目瞪口呆,完全道不出一句话来。
他忍不住朝着女郎望去,明媚的鎏金光泽从水天相接之处斜斜照落了下来,织成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覆在了她的面容之上,她的容色因此衬出了一抹朦朦胧胧,尤为神秘。
不见悲喜,不见忧戚,更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她仿佛是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所以这一回做得轻车熟路——
清理好案发现场,迩後,将沈挚的尸体,投入了秦淮河里。
沈莺歌低低垂着眼睑:“就当是以肉身饲养我那早逝操劳的亡母吧。”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赵蓁与鹰扬一路上京燕京的同时,小皇帝则去寻了宿容棠,去寿康宫之时,那宫里头的女使说,太後娘娘如今去了西北角的万佛殿做晚课。
一抹翳色浮掠过小皇帝的眉庭,他负手信步去了一趟万佛殿,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他听到了一阵清越的诵读声从殿内徐徐传了出来——
“弟子容棠,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耻贪嗔痴。从生语意之所业,一切佛前求忏悔。从生语意之所业,一切业障皆忏悔。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耻贪嗔痴。从生语意之所业,一切罪根皆忏悔。”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考,同生极乐园。”
……
赵徽一晌静静地听着宿容棠念着这些经文,一晌负手慢慢走近了前去。
首先看到了一道形销骨立的华衣身影,以一种虔诚之姿,伏跪在一座卧躺着的大佛像前,她面容之上没有涂抹脂粉,一张清丽的肃容。那些华贵装潢的头饰也逐一拆卸了下来,青丝从後脑勺处垂落了下来,像是一张冬夜饱经霜冻的枯草。
不知是不是出于赵徽的错觉——历经旧朝太子回宫一事丶梅孝臣出现于琼华台一事丶沈挚在狱中招供一事,这些事林林总总堆积下来,让宿容棠在很短的时间老了十几岁。
赵徽甚至都能看到她鬓间生出了那一绺白发丝儿。